帝都的街巷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喧嚣而平常,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陆昭野扶着江临深,刻意避开人流密集的主街,专挑狭窄、僻静的背街小巷穿行。江临深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陆昭野身上,步伐虚浮,脸色苍白如纸,左臂虽经包扎,但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尖锐的疼痛,额上冷汗涔涔,他却始终紧咬着牙关,未曾发出半点呻吟。
两人皆是玄色衣衫,虽因之前的搏斗与藏匿显得有些狼狈,但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中,倒也不算过于扎眼,只是江临深那过于难看的脸色和虚弱的姿态,偶尔会引来一两道好奇或怜悯的目光,都被陆昭野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
按照江临深模糊指引的方向,七拐八绕,最终来到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平民区。这里的房屋低矮密集,巷道狭窄逼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最终,他们在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木门前停下。门楣低矮,与周围其他民居并无二致。
“是这里了。”江临深气息微弱,示意了一下门框上方某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刻痕迹。
陆昭野会意,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留意后,按照江临深所说的方法,在门扉特定位置有节奏地轻叩了几下。
片刻后,木门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那是一个面容普通、身形精干的中年人,他看到门外形容狼狈、尤其是重伤倚靠的江临深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骇与担忧,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公子!”他低呼一声,连忙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开通道,目光快速扫过陆昭野,带着审视,但并未多问。
陆昭野扶着江临深迅速闪身而入,那中年人立刻将门闩好。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些许,但也十分简朴,只有几间旧屋,院中有一口井,角落堆着些柴火,显得安静而寻常。
“陈叔,不必声张。”江临深对那中年人微微颔首,声音低哑,“准备些清水、伤药和干净布巾。这位是陆昭野,自己人。”
被称为陈叔的中年人立刻躬身应下:“是,公子!您这伤……”他看向江临深左臂那渗着黑血的包扎,眉头紧锁。
“已服过药,性命无碍,需静养清理。”江临深简略解释,随即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
陆昭野与陈叔连忙将他扶进正屋,安置在简陋的床榻上。陈叔动作麻利地取来所需之物,又默默退了出去,守在院中,显然是个知分寸、懂规矩的人。
屋内,陆昭野小心地解开江临深左臂上那已被血污和毒素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布条,露出下面皮肉翻卷、颜色依旧有些发暗的伤口。虽然“冰魄草”化解了大部分致命毒素,但伤口本身依旧狰狞,需要仔细清理上药,否则极易恶化。
他取过清水和干净布巾,动作放得极轻,一点点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残留的毒渍。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带着一种与平日里冷硬截然不同的细致。
江临深靠在床头,闭着眼,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与细微的刺痛,以及陆昭野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来的触感。他自幼身处阴谋漩涡,习惯了一个人舔舐伤口,习惯了与他人的虚与委蛇和相互提防,鲜少被人如此近距离、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照料。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异。
“这次,多谢。”良久,江临深闭着眼,低声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这句话,包含了太多。谢他竹林援手,谢他冒死求药,谢他耗尽内力相救,也谢他此刻的照料。
陆昭野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平淡:“你也救过我。”他指的是初入宫时那次回廊遇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既已联手,不必言谢。”
话语简洁,却透着一种坚实的意味。江临深睁开眼,看向正低头为他仔细上药的陆昭野。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低垂的、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紧抿的、透着一股执拗劲儿的唇线。这个人,背负着不亚于他的血海深仇,身处比他更为险恶的境地,却依旧像一柄宁折不弯的剑,坚韧地寻找着出路,甚至……还能分出力来照拂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暖的涟漪,在江临深冰冷沉寂的心湖深处,极轻地荡漾开来。
陆昭野并未察觉对方细微的心绪变化,他熟练地撒上陈叔准备好的金疮药,用干净的细布重新将伤口包扎妥当,动作利落。“这几日需静养,切勿动用内力,以免伤口崩裂,余毒反复。”他叮嘱道,语气如同经验丰富的老医官。
江临深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好。”
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在屋内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苦的气息。在这处隐蔽的陋巷小院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与阴谋诡计,两个命运交织的年轻人,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而某种超越利益算计的羁绊,也在悄然滋生。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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