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和成玉的交谈让自己有些疲惫,丛晚回到房间,只是有些苍白的神色。转眼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天气已经有些热意。他站起身,将茶壶里的凉水倒入碗中。水在茶碗中滚出波痕,水声越来越弱,他放下水壶,还未来得及喝水,成俽和郑逸就冲到了他的屋子里。
郑逸解释道,“丛公子,原谅我,实在拦不住她,不过,我们有要紧事对你说。”
成俽看到他神如白璧的样子,斟酌了语言,便道,“丛晚哥,姐姐如何?我想.......你看看郑逸手臂上的伤。”
丛晚于是走近郑逸,问他,“怎么了?”他低头看向他手臂上的伤,问,“怎么受的伤?”
正说话之际,外面突然刮起了狂风,将窗户吹的震动发响,屋子里的纸张被风吹起,在房间里打着转儿,几人把房门和窗户紧紧合上,郑逸感叹道,“好大的风,好怪的天气。”
丛晚道,“是啊。”他刚刚转身去拿一支药瓶,问郑逸道,“怎么回事,是被烧伤了?”
“没什么大碍。”郑逸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两步,摆了摆手。
成俽摇了摇头,不清楚郑逸有什么好扭捏的,她走上前,道,“是陈轩遇到问题了,她的身边有会伤害她的朋友。”
丛晚微微愣神,然后将药瓶在郑逸面前晃了晃,“是否有用过药,可以试一试。”
郑逸收下药,道,“那就谢谢丛公子了。”
丛晚于是看向成俽,问,“陈轩在哪里呢?”
成俽瞪大了眼睛,拉了拉郑逸的手,带着兴奋的神色。
郑逸回想起那天马车上几人的谈话,道,“他们应该去了嵩县,至于之后再去什么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了。”
丛晚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郑逸。”外面风狂雨骤,雷声隆隆,他对二人道,“雨下的急,不过不一会儿便会停息,等一会儿再回去吧。”
成俽看向郑逸,然后点了点头。她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话开始密起来,“所以,丛晚哥,你应该去找陈轩,去救她,去保护她,让她知道你有多么关心她,爱就是应该表现出来。”
丛晚被成俽这样越俎代庖的计划进攻的有些无措,他想了想,郑重道,“成俽,谢谢你,但是我想这件事不劳你费心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适合随时公诸于你。”
听到丛晚这句话,成俽的脑子嗡嗡的,觉得有根绳子拽着自己的理智转着圈的逗着自己的脑子在转,她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直接道,“好。”
瞿堂看着陈轩这样没有心事的样子,不禁为之心动。他放马慢行,想对陈轩倾诉一直以来的经历,他在过往感情中曾经的受挫与不舍。
陈轩望了望他,叹道,“你真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听到瞿堂为之一笑。他第一次向自己诉说那么多,在这个晚上,他们聊过的内容超过了以往所有,甚至比过去与公神羽更多了。她从前便欣赏他的聪明敏感,可那时候他和自己是疏远的,现在的距离似乎过近了,以至于可能会发现他过于常人特点下的缺点。她想保持距离,在他内心软弱、无所依着的时刻,不要诱使他做出有违本心的决定。陈轩又看了看瞿堂,没再说话,两人终于停下了长达数个时辰的聊天。
她没再与人聊起丛晚,经过了那么多,她已经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在那个伴着细小溪水的傍晚,她手握着作弄人的铃铛,诱骗他去寻找遗失物品的傍晚,他意外失明了,她多么希望能够和他有交谈的机会,可是,在那个时候,沉默的她只有一双凝望的眼神,不被他发现地注视着他。如果是他的朋友就好了。她害怕这种愿望被当成爱,可是她并不向往男欢女爱。仅仅想到这方面的心事,就让她很自卑,想要成为朋友,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挫折呢?想到曾经小梨的话,她突然明白了,就像子乙一样,丛晚也是如此,她不能要求他一定要欣赏自己,他那双欣赏人的目光,或许是投射在其他人的身上。就在这一瞬间,她真正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快乐或是悲伤的原因。当她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真的比真正拥有什么更加快乐,但因为他的沉寂无声,她又是那么脆弱无助,悲伤失落。她终于明白,她在丛晚身上寄予了太多情感,在他不需要做出什么的时候,而这种情况,在人与人之间实在太普遍了。一个人欣赏另一个人,这个人又欣赏其他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让人觉得应该奇怪的。
可以说,爱人方面她不快乐,做小偷更是如此,现在的她只想谋一份自己可以无愧于心的生计,远离自己所在的这个像是附着在他人产物上虫子般的群体,她不要当老鼠,也不要当寄生虫。她向往自己的本领可以帮到别人,但是并不想以此回报谋生,可能躬耕务农,或从事手工,亲历劳动,自食其力,才使自己心有所安。她抬头望了望天上依稀可见的星子,这一刻如此的静谧纯净,但是她的心却还在惴惴不安。
“说说账本吧,前辈们发现什么了吗?”陈轩拍了拍瞿堂,开心的问道。
瞿塘惊讶于她情绪的回转,他回头示意,调侃马车里安眠的师傅们道:“好像有意避着我。”
陈轩笑了笑,道,“他们有自己的计较也是应该的,若是能教你多学一点就好了。这次我们再遇到夏时,一定要好好痛饮一番。许久不见,我甚至有些想他了。”
瞿堂摇了摇头,“他精通商算,卓尔不群,却心机深沉,感觉已经与以往不同,脱胎换骨了。”
陈轩想要反驳他,却又发觉瞿堂说的很准确,其实并没有贬低之意,于是点点头,道,“他真的成长了很多。如果他是一种鸟的话,那一定是白色的,羽毛干净。”
“你很会赞许别人。”瞿堂深沉地看着手中的缰绳,继续道,“有你这样的期许,他也不会变坏的。”
陈轩笑着问他,“如果只是美好的期许就可以让好人不变坏,那我也很好奇,我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坏人,会不会有了权力就变坏,或者,一旦被权力所压迫就要去以更暴戾的态势去压迫别人。”见瞿堂不相信的样子,她仰着头继续道,“你不信吗?我相信我会变成了那个样子。或许非要知道自己错了才会改。”
“可是,真的没有必要那样,所以我不要任何的权利加身。去当一个去依仗别人的小人物,而不思考如何分配,这样便好了。”陈轩这样说道。她只是一时之间有这样的想法,或许这个想法早已经成形很久了,只是她现在才大胆说出来,因为这与立德、立功、立言的社会理想相去很远,不过她想象中的小人物,是和睦亲友,是备受关爱。无论如何,她总要老实做事的。对,老实做事。她把放纵欢乐当成罪过。她把目光投向瞿堂,他是个聪明有理想的少年,可是他的遭遇让他不会再坦言赤诚,但是他的本性是很难移变的,他的细心、对落寞者的关怀、求学时的出人意表,都让他在受挫时也难掩光芒。她知道他已经心有所属,不知道这次会面之后又会有多久不见,也担心他失意惆怅,她于是提到,“小堂,我想我足够了解你了,所以,以后哪怕我们天各一方,你很孤单的时候,也请你记得,有一个人坚定地肯定你的品质,你一定要相信。”
瞿堂愣了愣,他也曾想过和陈轩一起生活作伴,可是他们各自都有了想要承诺的对象,年少时的惺惺相惜,还是转化成了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他点了点头。她梦中的那个她随着他一同坠崖的情景不会再发生。
因为她生命中流淌着不洁的血液,她是个不受欢迎而出生的孩子,所以她再也不准备和这世上任何的男子相爱,这是她保存高贵的方式。
《夜行船》 完
2025年11.13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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