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星球,每个犯了错的人都会被流放到这里,遥远,偏僻,贫瘠,污染,所有的负面词汇都可以被贴在这颗星球上。
在幽圄星上的每个人都有罪,连带着他们的子女生来就有罪孽,背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刑期。
罪人生下了小罪人,小罪人长大后生下新的罪人,循环往复,早就有人不知道他们犯过些什么错了。
幽圄星的人们被剥夺了所有权利,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被带上了玻璃罩。
在这里的流通货币是“刑期”,呼吸,吃饭睡觉,干什么都要“刑期”,它代替了“金钱”的作用。
于是新的阶级分化出现了。
刑期相对较少的那部分人享有更多的权利,他们可以喝上干净的水,呼吸上不带刺激的难让人忍受的“上等”空气,吃到色香味俱全的热乎乎的饭。
而普通人却只能喝混浊但不致死的污水,吃发凉了的预制菜,呼吸污染质量超标的空气,但他们依旧知足,怎么也好过那些“穷人”。
在这里背负刑期多的人被称为“穷人”。
他们每天都在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奔波。呼吸着发酸发腥发臭的空气,吃着些梆梆硬发霉了的馒头咸菜,喝矿物质严重超标可能还含有放射性元素的水。
从主星来的检察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上层人”剥削普通人,普通人苛刻“下等人”。
新的食物链。
2.
上等人对管理者点头哈腰来换取自己的特权;普通人对上等人阿谀奉承来谋取自己的利益,祈求管理者的垂怜;下等人对所有人卑躬屈膝来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就是幽圄星的现状。
生活在这里的人工作其实很简单,除了上等人之外,中年力壮的下矿井开采主星需要的材料来减轻自己的刑期,体力尚不足的年轻孩子去干些搬运的活,年纪轻轻的幼儿沿路去捡些掉落的矿物碎块去换取一点点生活必需品。
没有力气能被压榨的老人靠贩卖自身苟延残喘,独身一人的曼妙女子靠出卖自己勉强活着。
因为幽圄星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罪。
管理者不会因为他们出生在此什么都没干就心生怜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罪人的血,这就是他们的罪。
他们的一生都在为赎罪奔波着,等到倒下了,闭眼了,心脏不再跳动了,罪也就清了。
和该如此。
普通人和下等人戴着沉重的脚镣,苦不堪言的干着他们的工作,上等人像条狗一样点头哈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美好。
这就是幽圄星上居民的命。
3.
真的和该如此吗?
压迫之下必有反抗,一个不变的真理。
总会有人在一片苦海之中觉醒,如果没有人,那我就做第一个,作为罪人之子的齐肆这么想。
4.
他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的时候他没日没夜的跑在搬运矿石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能捡到些意外掉落的碎片去换取生活所需,往往还要和其他的和他年龄相仿的人竞争一块碎片争得头破血流。
带着满身磕磕碰碰和争执打闹搞出来的淤青回家的齐肆就在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活的这么累,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呼吸难以忍受的气体,这气味让他窒息,不管怎么样都适应不了。
为什么他们家从来没休息过还换不来一顿温饱。
长大后干着搬运活,他每天进出矿井看监工仗着一点权力像训狗一样折腾采矿人,双手运着些早就超出他体重不知道多少倍的矿石的时候,齐肆还在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只是想吃一顿饱饭,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这么难?
为什么那些上层人和管理者可以肆意妄为随便就决定他们的命运?
等到他再大一点,自己即将成为下矿井的工人,他不问为什么了。
5.
因为他们有罪,所以被流放,所以被剥夺权利,所以不被当人去对待。
可现在的幽圄星上没有人还记得自己有什么罪。
他们只是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下一代背负着来着上一代的“罪”艰难的活着。
管理者不会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罪孽,他们只会享受自己的权利地位。
幽圄星人没有罪。
6.
齐肆决定要推翻管理者们的统治,他要还幽圄星人自由。
长久的奴役让他们失去了反抗的斗志,让他们对压迫习以为常。
可本该不是这样的,他们本来就可以享受到热乎乎的饭菜,呼吸到清醒的空气,而不是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可怜巴巴的靠施舍活着。
他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轨。
即使这颗星球落后贫瘠,但只要他们好好经营开垦,一切会好起来的。
毕竟这里有主星所稀缺的资源,一个很好的证明不是吗?
7.
现在的幽圄星人没有罪,如果非要说的话,现在的齐肆有罪,当他决定推翻这颗星球的统治的时候,他犯下了他的“罪”。
这个罪名足以把他流放到偏远的星球劳动改造,但他现在就在“监狱”。
他是罪大恶极的“犯人”,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8.
管理者们通常在飞船上休息,光鲜亮丽充满高科技感的飞船和整颗破败的幽圄星格格不入。
齐肆没读过什么书,管理者也不会给犯人们什么读书的机会,他们的知识就靠着最初一辈人的口口相传。
所以脑子不太灵活的齐肆心里就两个想法:
一是团结带领群众们推翻主星管理者们的统治。
二是登上那艘飞船想办法找到最初被流放的那一批人所犯的的“罪”。
9.
在这个人均寿命很长的时代,大约二三百年来自主星的管理者才会接任,所以如果他成功了,他至少可以给这里的人们争取来一百多年的生命。
应该没有哪颗星球人均寿命会比幽圄星人还要少了吧?
高强度的工作和脏乱差的环境让他们人均寿命只有七八十,对比之下少的可怜。
齐肆想救他们,可他救不了他们一辈子,只有他们自己能救自己,首先要改变的就是他们的意识,这样在他死后依旧会有人站出来。
这并不容易。
长久的奴役让这里的人习以为常,只有付出远超自己力量的劳作才能换取一点食物,因为他们身份低微所以就应该呼吸难以接受的刺激性空气。
这不对。
齐肆开始在途经之地偷偷的开演讲,在监工眼皮子底下输出自己的看法,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可,太久了。
这种生活已经持续的太久了,久到磨灭了他们的斗志,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到最后响应齐肆的只有区区几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底层人”。
他的“共犯”。
10.
几十个人可以拯救这颗星球吗?
齐肆不知道。
来到幽圄星的管理者不多,就两三个,也没有什么武器装备,吃着好酒好菜的他们看起来比这里骨瘦如柴的普通人壮硕了不知道多少。
一群上层人每天都对着这几个人阿谀奉承笑脸相迎,像侍奉皇帝一样上贡各种东西,尚且富裕的他们都从来没有尝试过推翻那些家伙。
难道自主自强的管理还比不上看人脸色过日子吗?
除非是打不过,一群人打不过三两个管理者。
那什么都稀缺只有一颗充满斗志的心的他们就更做不到了,但齐肆不想放弃。
就像是他最开始说过的,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无论结果,斗争路上洒下的血与泪会让人们怯懦害怕,但同样能唤醒人们内心的反抗因子。
幽圄星的人没有罪。
他们不应该被奴役,被残害,被剥夺生存的权利!
11.
在这种情况下,齐肆遇到了陈硕。
和他这种每天在矿井里进进出出的人不一样,陈硕是个“上等人”。
他指名要加入这支只有几十个人的“反叛军”。
“为什么?”齐肆问。
在这种环境下,除了管理者之外生活最舒适的就是这些“上等人”,他不太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是打算把他们出卖了换取更好的环境吗?
陈硕只是笑了笑。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那几个管理者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虽然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些人已经在过神仙般的生活了,但是没有人想像条狗一样跟在人背后看他们的眼色活着。”
“可我们不能参与这场‘反叛’,至少明面上不可以。上等人们比你想的精明,他们哪头都不想得罪,他们在赌。”
“我们提供一切能供的上的支持,如果你们赢了,我们皆大欢喜,过上一百来年的好日子然后在新的管理者过来后接着过现在的生活。”
“如果你们输了,也不影响我们的生活,因为我们明面上没有参与。”
“我们依旧可以做一条狗安稳的活着,只要他们招招手就摇着尾巴跑过去,只要他们用手一指就冲过去把人咬死,然后去换取些肉和骨头。”
12.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我和他们不太一样,我要加入你们,明面上的。”
“我要当你们的‘共犯’。”
“理由?”齐肆问。
“我好奇最初的那些人犯了什么滔天的罪,才被流放到这个地方受压迫。”他摊了摊手,老实的回答。
“非要说的话,我比较讨厌血统论。”
“凭什么罪人的后代一定是罪人?就算真的有罪,在这么多代的压迫下早该洗清了,幽圄星的人没有罪。”
不过他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绝对了,所以打了个补丁:“但现在说不准,毕竟有了新的阶级分化和新的压迫,嘶……幽圄星的每个人都有罪,幽圄星的所有人没有罪,一个是对同伴,一个是对主星。”
我们并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聊了些什么,但在今天幽圄星的历史即将被改写,上层人代表陈硕和反叛军首领齐肆达成一致。
13.
有了上层人的支持,不少持观望态度的普通人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反叛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三万,是一个齐肆没想到的数目。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站出来,只是他们不敢,他们害怕站出来后迎接他们的是更凄惨的未来,好在有人推了他们一把。
计划是齐肆和陈硕拟定的,不过大部分是齐肆,陈硕只是在分析利弊和帮他整理细枝末节的遗忘点。
反叛军的行动是从矿井罢工开始的,在第一个人丢下工具高呼“幽圄星人无罪”的时候,在监工提着鞭子向他走过去的时候,无数矿井工人纷纷响应并自发围成一个环。
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原来监工没有那么可怕,原来鞭子打到身上也没有那么疼,原来只需要两三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制服凶神恶煞的监工。
一座又一座的矿坑被反叛军占领了,他们相互砸掉了束缚自己的脚镣,破坏了自出生起就被扣在他们头上的玻璃罩。
闻久了刺激性气味的鼻子接触到了新鲜的空气,一时间适应不上来呛的他们弯下了腰,哭出了泪。
但是是笑着的,矿坑里灰头土脸的他们是流着泪笑着的。
14.
大规模的活动吸引了管理者的注意,他们急急忙忙的坐着代步车赶去那些标红的矿坑。藏在飞船附近的齐肆和陈硕发现他们没有带武器。
没有带武器……
幽圄星的人就这么被统治了不知道多少代,被没有武器仿佛可以轻易战胜的家伙奴役了不知道多少代。
齐肆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站在原地,直到陈硕拽着他的胳膊奔向了那艘飞船。
指纹识别是陈硕干的,拿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到的管理者手印,面对齐肆的询问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
“心情不好了在狗身上发泄一下情绪很正常不是吗?毕竟我们是狗,不是人,他们不需要尊重我们。”
“这就是你们看不到的,我们‘上等人’的生活。”
15.
飞船要识别的东西有很多,头发,声音,體液……
等等,體液?!
齐肆用一种仿佛见了鬼的表情看向对方。
“你们早就想过反叛了吧?这么多东西还准备的这么齐全……”
门开了,知道对方究竟想问什么的陈硕拉着他大步往里面走去,边走边回答道:“‘上等人’里也会有女孩,管理者们也不一定非要女孩。”
齐肆不说话了,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某种意义上“上等人”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虽然不用进行体力劳作来换取生存资源,但却提供了另一种的“体力劳作”来得到生存空间。
他觉得幽圄星人没有罪,有罪的是这些家伙。
16.
飞船很大,像是一个简易的社区。
在七拐八拐不知道废了多久时间后,两人站到了档案室门口。
时间调到最晚,关键字搜索,随着电子档案的进度一点一点推进,齐肆的心也越悬越高,他终于要知道了——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才会被压迫至此。
荧蓝色搜索框逐渐变大把两人包裹在内,幕布上跳动的字节写下一句句罪行。
醒目的红字在最顶上大大的写着他们的罪名:“反叛罪”。
这是幽圄星最初一代人的罪,却也成了他们的罪。
字节依旧跳动着,像是要给每一个反叛的成员安上足以驱逐的罪名,每个人名下除了“反叛”还有很多罪名,多到让人觉得滑稽可笑的地步。
在主星的人看来好像只要干了“反叛”这件事什么都可以成为他们的“罪”。
违反社会治安、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不缴纳给主星王室的供奉费、反驳王室成员,质疑检察官的话……
到最后居然连“呼吸”都成了过错。
荒谬至极。
17.
幽圄星的反叛还在进行着,显示屏上闪着红点的矿坑越来越多,这是他们的胜利。
齐肆手上拿着的由“上等人”提供的传声器里传来他的“共犯”们的消息。
管理者们不堪一击,妄图像往常一样靠言语威压来制止他们的反叛,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活捉了。
飞船上有检测管理者生命情况的装置,所以他们不能死去,不然反叛者们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新的管理者会从主星过来。
更坏的结果就是因为这批人死的蹊跷,新的管理者会带上武器。
虽然很不情愿,但齐肆还是轻轻的敲了敲传声器告诉他的同伙:“一定要让他们活着。”
18.
不远处的通讯设备发出有规律的振动,主星的人询问着这颗星球上的情况。
陈硕走过去,按下了那个象征着“一切正常”的按钮。
在这新的检察官来到之前的一百多年里,这里每天都会“一切正常”。
齐肆笑了笑,用胳膊揽住对方的肩膀。
“喂,咱们现在可是共犯,回去后你想想办法把这什么该死的阶级分层改改,上等人底层人什么的忒难听了。”
“我们可都是一样的昂!”
陈硕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
“你说什么呢,幽圄星的人可没有罪,咱俩才不是什么共犯,是战友。”
19.
幽圄星上的人没有罪,他们也不是什么“共犯”,而是相互交付后背的“战友”,是解放自己的英雄。
发现其实我写东西好像都题文不符,但是好像又贴题了阿巴阿巴……【思考】
以及之所以用“體液”这个词是因为打简体字会影响阅读……
祝看文愉快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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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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