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要传医师来?”
小翠没敢离开,一则是方才显真的嘱托,二来自家公主几日来风尘仆仆,她心中难安,女娘打量莫寒水神色,小心询问。
“不必了,之后几日我谁也不见。”莫寒水压下浑噩的心绪,伸手蒙上布衾,半梦半醒间想着法子似乎想到了两全之法,天色擦黑时悠然转醒,却什么也不记得。
这几日倒诚如莫寒水所愿,王帐中格外安宁,无人来扰她。
只有尊润醒来后差人送过来百花蜜。
莫寒水闲暇时打开过一次,她谈不出什么花香,只是馨香扑鼻沁入肺腑,绕帐数日不散。
她这几日歇息过了头,身上更乏,黄昏的暖阳带过牛羊的气息,说不上好闻,可天高地阔间,也只有它们能自在一刻。
暮色四合,渺渺归音渐渐轻了,莫寒水支着手心神俱远。
“公主,可汗来了。”小翠神色慌张入帐禀告。
前几日莫寒水得知显真骤然出兵,心中生疑,特意嘱托小翠注意显真的动作一打探到了情况就来禀告,如今她不能不愿放过任何毫末,流寇事发在前,显真旋即出兵,这事情来得蹊跷。
她静静听了女娘的话,没什么回应,她没理由阻拦显真,毕竟整个乌襄都是他的,遑论她这个空架子的和亲公主,只能任由他入帐。
莫寒水见了人影起身敛衽行礼。
原本空阔的帐子在骤然闯进的高大身影衬托下显得有些逼仄。
她接过小翠手中的马奶酒递了过去,样子倒是很恭顺。
“阿润送过你百花蜜?”
她垂眸听着显真的询问暗觉不好,自己久在帐中已经嗅不出花蜜的味道,没想到已经过去数日香气还未散去,当下反而坑害了她。
显真垂头见身前的女娘怯怯点了点头,仿佛那个毅然弃婚出逃的人不是她。
两人默契地忘记那夜帐中的剑拔弩张,他伸手端过女娘手中瓷碗,顺手放在案上。
抬眼看着女娘的侍从跟在她身后不知所措。
“出去。”
显真开口,声音显露出不虞。
小翠牙关紧咬,一双杏眸沁满了忧色微微抬眼看过莫寒水,脚下几次踌躇终是离开毡帐。
“他为什么要将人遣退?”莫寒水心中暗忖,她看不透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心思,或者说人和冰块之间本来就是有区别的。
变故突起,骤然间女娘被高大的男人拽进怀中,她正恍神口中发出惊呼,手臂抵在结实的胸膛前,试图离他远些。
显真没让她得逞,灼热的呼吸尽数洒在细嫩的脖颈上,进而是几乎不可见的战粟,他嗅着丝丝缕缕的百花蜜的香气,猛然惊觉,或许花香早已经散尽了。
莫寒水垂着头,不知道自己能隐忍到几时,她没想到显真来此竟是为了这事。
她知道显真不会谈情说爱,也不懂琴瑟和鸣,他就像不通人性的兽,缠绵着撕咬。
脖颈间不觉沾上湿意,她茫然无措抓住了显真的手臂,指尖用力泛出苍白。
“你想躲开?”
女娘闻声稍稍挪开离得远些看清了那双浅色的瞳孔,清浅得有些不近人情,连她身上也都沾染上霜雪似的冷意。
莫寒水忙悚栗过一瞬,她知道自己是躲不开的。
男人一手擒着她,一手已将身上外袍除去,随意抛在绒毯上,那些鸣声乱响的配饰尽是落在地上,抛去浮华掩饰,一张漠然绝色的脸盯着她,露出渴情的**。
她忽然有点害怕。
天旋地转间显真携着她摔到榻间,纱帘来不及收拾拾起,男人冷俊的脸隔着月白的光华,隐隐绰绰,若即若离。
“你该为郢国拿出些诚意。”
“我的诚意可汗难道不知吗?”莫寒水脖颈微微扬起,淡青色的血脉分毫毕现。
显真眼神冷漠专注,没想到她会如此作答,手上力气稍一松懈。女娘如同一尾滑腻鱼儿自他威压下挣脱出来,霎时两人上下反转。
唇间相隔一线,女娘在懵懂地试探。
男人猝然推开她,疾步向帐外走去,连衣物配饰也不管不顾的丢下。
*
鹰卫层层擢拔世代护卫乌襄可汗,日夜与可汗距离不过百步,这番显真进了王帐,他们巩护在外,本自认要伶仃站一夜,哪料得可汗这么早就出来了,入夜的篝火还没烧得大亮。
一众兵卒默不作声,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自尴尬。
似有所感,显真抬眼向旁扫去,士卒们身上顿时激灵了下,登时不敢乱思乱想。
莫寒水在榻间戒备听着帐外的动静,纷乱的脚步声随着入夜渐渐消逝不见,她长吁了口气,手指间紧紧攥着的被衾松开了,用力过度的指节微微颤动。
他会这么轻易离开,还是别有所图?
她想着显真那张薄情冷漠的眼睛,心中泠然,他们二人之间什么也不该有。
榻间薄笼着显真的气息和热意,莫寒水心绪翻涌,胸口窒闷难当,她趿鞋下榻踩在绒毯上,觑了眼旁边显真胡乱扔下的外袍配饰,恨不能给他扔出去。
“公主。”小翠确认无人走了进来,一张委屈的小脸欲哭不哭。
“我没事。”
莫寒水头中混沌,不是因为显真突起的乱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下没走过几步又转身回了榻上,神魂俱懒。
小翠看着榻间的公主,眼圈不由红了,想哭又不能哭,哪里活着又能容易些呢。
莫寒水听见身后极轻的啜泣声,想着女孩应当是受了惊吓,她想着出言劝慰几句,耳边传过纱幔牵连的声音,没成想女孩敛了声音,轻手收拾过纱帐,照旧在榻边守夜,漠然无声。
她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莫寒水本以为夜里定然辗转难眠,可少顷就沉沉睡去。
*
郊外,行营。
遍身缟素的女子安然擦拭着一柄旧剑,潋滟生光的剑刃如同素水铸就,剑身三拭,看不出往日痕迹。
女子形容消瘦,乌发银簪,昔日狡狯动人的眼眸没了生息,木然呆坐,一张惊心动魄的脸纤尘不染,精细如同人偶。
“你可知我这一身缌麻是为谁穿的?”
四周无人,她自顾说话,透出森森鬼气。
一线泪珠滚落粉面,帐外脚步声踏杂纷起,呼号阻拦交迭,字音难辨。
她听着外面动天的声音,脸上现出解恨的笑意。
“是为我啊。”
她嗤嗤笑了片刻,单薄的肩头颤抖,忽而失去气力般垂首不动。那柄流光的快剑决绝地向纤细的脖颈横去,近身的烛火暗了几分。
“阿水!”
“阿水!”
……
帐外赶来的呼号的声音凄厉如鬼泣,她听得骨缝里发痛。
“阿水。”
与梦里不同,有人在轻轻唤她小字,声音莹润温和,渐而抚平她心中的痴怖。
“师哥!”
莫寒水喊出声音,只有师哥才会这样唤她。
她骤然转醒,声音嘶哑难听,呼吸间全是热气,依旧困囿在梦中难言的情绪中,胸中郁结难平,泛红的眼尾渗出泪珠。
“师哥。”
她挣扎起身,伸手抱住坐在榻边之人劲瘦的腰身。
在这里彷徨无依下,她是真把崔冕当做师兄来看。
无声无息里,崔冕感觉到前襟洇湿了一片,他的指节倏然紧握。
良久,他松开手,轻轻拍打过她的背脊以示安抚,就像数年以前抱着梦魇惊醒后拖过布衾哭着来找他把他闹醒的小女孩一样,末了交代道:“染了风寒,近日要喝药。”
“师兄你怎么来了?”
莫寒水声音干哑,却还没烧糊涂,乌襄群狼环伺,他在这里太危险。
“我已将帐内打点好,不会暴露身份,若是不得已被困便假做使团的兵卒。”崔冕看破她的心思,二人仿佛就是朝夕相处数载的同门,彼此再是熟悉不过。
莫寒水张嘴呼了几口气,脸色绯红,崔冕见她状态不对,就着她拦腰搂抱的姿势,伸手捋过散落的发丝,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温凉的触感贴在额间,莫寒水浑身乏累,几乎就想合上眼再睡一会儿。
她抬眼骤然撞见崔冕温柔关切的神色,那双黑玉的眼睛波澜不止。
“师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是师哥。”崔冕声音起伏不大。
莫寒水楞了一下,只是听着他的话难得心安一些,连日来的算计和不安消弥殆尽,不过几时又睡着了。
“郎君,药熬好了。”小翠掀帘子入内低声道。
小翠跟随莫寒水伺候,既然公主都唤他一声师哥,加之崔冕待人谦和,她自然也就不怀戒备。
崔冕扶起莫寒水喂过药,长眉敛起,似有隐忧。
这场风寒缠绵过数日,时好时坏,莫寒水偶尔清醒片刻,多数时候仍是昏睡,高热始终未曾退下,使团的大夫换过几副方子也不见好。
莫寒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病得突然和显真的惊吓脱不了干系,只是她也没想到偶感风寒这么久还没痊愈,可能古时不值一提的小病也能夺人性命。
她抬眸看了眼书案前的崔冕,多数时候她醒来总能看见师哥守在帐中,可是这病迟迟不好,倒是白累他辛劳几日。
她的手腕伸出绣衾,衣袖向上卷起漏出凝脂的肌肤。
崔冕翻看着闲书,听见榻上声响,回头看去,脸色微微一变,无暇的肌肤赫然发出几片疹子。
他抢上前来不顾礼节看过女娘的手臂,目光一颤。
半晌,他没再说话,漆黑的眸光别开,但莫寒水看他神色知道他定然师知道了什么,却不向自己说明。
莫寒水看着崔冕唤过小翠差人去请医师,又远远嘱托了几句。
五步一坑,十步一坡,我们女鹅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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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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