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盏圆月高悬,案边一只青灯常亮。
沈濯枝整个人陷在书房宽大又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双腿盘起来,一手拿着听筒,另一只手正百无聊赖地缠绕着电话线,仿佛一只拨弄线团的小猫。他刚刚沐浴过,发丝半干未干,发尾有那么几滴水珠坠落到锁骨上,沾湿了雪白的中衣。
“栖月山什么都好,只是有些无聊罢了。”沈濯枝的声音里带着些慵懒的沙哑,黏黏糊糊的。
“嗯,我知道了。”江愆的声音很低沉,是历经生死拼杀之人才有的厚重感。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有大把的世家公子这个年岁还留恋花丛、不谙世事,他却连声音都是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你知道什么了?江愆简直是块木头,还是块朽木,即使是全国最巧夺天工的匠人也无法雕琢的朽木!
很快,沈濯枝就明白了江愆到底知道了什么。
田青上山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儿。
那猫儿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两瞳具是深蓝色,在阳光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彩。拢共只有巴掌大小,小小一团窝在田青的手心里,谨慎地不肯抬头。
沈濯枝忙伸手抱过来,将软软热热的小身体搂在他臂弯里。它很喜欢沈濯枝,到了他怀里就谨慎全无,一人一猫似是一见如故般亲近。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两只圆眼眯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呢,只等着沈公子给他取名儿呢。”
沈濯枝用手抚摸着他柔软而温暖的皮毛,仿佛是一团被阳光晒暖了的云,“不若就叫云团儿吧。”
他低下头伸出食指拨弄着小猫的耳朵,“云团儿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喵呜~”小猫哼唧一声,抬起幼嫩的爪子挠了挠尖尖的小耳朵。
“好,那就当你是同意了。”
他吩咐丫鬟道:“燕儿,热些牛奶给小猫吧,他还这样小,想必吃不了人的食物。”
燕儿见了小猫也是又惊奇又喜欢,在沈濯枝身后探着身子盯着它。得了沈濯枝吩咐,她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才转身去了厨房。
沈濯枝一整天抱着云团儿爱不释手。学习、读书、吃饭、看话本儿,一刻也不让云团儿离开。沈濯枝学习如何包扎,云团儿在一旁将一卷绷带当作自己的玩具,用爪子拨弄个没完,又追又赶,玩儿的不亦乐乎;沈濯枝读书、看话本儿,云团就趴在他腿上,呼噜噜响起了小鼾声,沈濯枝一手举手,另一手轻轻抚摸着他雪白的毛发;沈濯枝吃饭,也将云团儿的专用奶盆放在桌脚边,还要给它亲手擦掉沾在下巴上的牛奶渍,如照顾小婴儿一般谨慎又妥帖。
江愆晚上又打来了电话来,问一问小猫儿。
“它特别乖巧,又黏人,在我的怀里不肯走呢!”
“它好小啊,我一只手就能抱起它来。”
沈濯枝说起小猫来,语气都愉悦起来,尾音上扬,带着轻快与明亮,话也变多了,滔滔不绝地讲着云团儿的一点一滴。
“他的皮毛好柔软,摸起来像是云一般,我给他起名叫云团儿,是个不错的名字吧!”
“嗯,很贴切的名字,适合它。”银色的月光透过琉璃窗子倾泻而下,给人蒙上一层朦胧又模糊的面纱,江愆的神色在他不知不觉间也蒙上了一层温柔,总是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染上了的些许笑意。
温柔流淌的月光流进了江公馆的窗,也爬上了栖月山的山头。
沈濯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有些歪歪斜斜地靠在扶手上,一手举着听筒,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团在他怀里的小云团儿。云团的尾巴细细的,软软的,竖起来一下一下摆动着,蹭的沈濯枝小腹发痒,他忍不住咯咯咯笑出了声。
“什么事笑的这样开心?”
沈濯枝将怀里的小猫调转了个方向,试图把他的尾巴朝向外面,“云团儿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在我肚子上,弄的我很痒。”
云团儿不肯乖乖任他摆弄,反而立起来扑到沈濯枝的胸口,他只穿了件很薄的中衣,领口在动作间已经被蹭的敞开来,露出大片裸露的雪白的肌肤,洒着一层银色的月光,正所谓是玉骨冰肌,莫过于此。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丫鬟燕儿送来一杯热牛奶,“沈公子,用一杯热牛奶吧,晚上好安神。”
沈濯枝晚上就寝从来不让丫鬟在身边伺候,是以燕儿从未见过这样衣襟半敞的沈公子,一时间不由得看呆住了。
雪白的小猫儿正往他胸口扑去,稚嫩的利爪将丝绸中衣刮坏了,爪子尖儿将丝线扯了出来,沈公子也不恼,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稍等我一会儿。”
他两只手将小猫抱起来,眼神示意燕儿接过去。
燕儿忙回过神来,接过云团儿抱了出去,他听见沈公子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话:“云团儿的小爪子把我的衣裳刮坏了。”
沈公子平常是个顶顶温柔的人,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来没有大声说话过,甚至可以说是很礼貌客气。可那种温柔中是带着疏离的,温柔是他的礼貌,而疏离才是深埋在他骨子里的底色。
而这样带着娇嗔的语气,是电话另一端的人的独属,只听这一句,燕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了,更不知电话那头的江司令有没有被炼成绕指柔。
平日里清冷如天上月的公子,原来也有这样媚语娇声的一面。想必公子一定很喜欢江司令,那江司令喜欢公子吗?江司令为什么不来栖月山看公子呢?
榕城至栖月山不过两个时辰的车程。燕儿在想这个问题,江愆也在想。若是他现在出发去翻栖月别墅的墙头,往返也只需要四五个时辰,足够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一时一刻也不能等了,田青与顾连钧都不在他身边,又不想其他人知晓栖月山的情况,只得自己做了司机,一路朝着栖月山方向疾驰而去。
山路蜿蜒又曲折,车灯被影影绰绰的幽林吞噬,只能照亮车前方寸之路。江愆降下车窗,树叶沙沙作响、呼啸的风声、山野林间的野兽嘶吼混合在一起扑向车中的江愆,却扑不灭他的心火。浑身的血液燃烧成滚烫的岩浆,漫过胸口,灌入口鼻,最后没过了头顶。他却没有窒息的感觉,他只觉得纵情快意。
路太长、车太慢,好在有漫天星子与清晖园月与他作伴。
“我真的爱上了沈濯枝”,他想。无论沈濯枝对他有几分厌恶、几分感激,他都彻彻底底爱上了沈濯枝。
“我爱沈濯枝,这辈子我都要护着他。”
作为一个贴身侍奉的小厮,田青向来十分浅眠,才能在主子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若是睡的太美,任凭主子千呼万唤也不醒的,是要被打发去外院扫地的。
因此,当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栖岳别墅的门口时,田青是第一个觉察出来的。他心下一惊,何人会在深夜造访此处?他一时摸不着头绪,又不敢惊动了人打草惊蛇,提了一盏电灯又在怀里揣好了一把匕首,才出了门一探究竟。
只见高墙之上隐隐约约探出一个人头。
田青将电灯举起冲那贼人照过去。贼人被晃了眼睛,不由得把头偏过去。
然而田青还是能从那模糊的侧脸中辨认出这胆大包天的贼人究竟是谁。
“爷?”田青惊呼一声。
“嘘”,江愆迅速翻下墙来,压着嗓子道:“别惊动了他。”
田青将手里的灯熄了,也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爷,这好像是您的宅子。”
“……我知道。”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别墅。
“我就进去看看他。”
田青为他家爷指明了二楼沈濯枝的卧房,他就守在一楼的楼梯口望风,防止惊动其他几个丫鬟小厮。
江愆轻轻转动门把手,站定在沈濯枝的床前。借着一缕月光,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濯枝的眉眼。他眉头舒展,已不似曾经拧眉而眠。一呼一吸之间平稳又均匀,薄唇轻启,露出一小截嫣红的舌头。
江愆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发、他的眉、他的唇,指尖在触碰到那人的前一秒悬在空中,终是怕吵醒了沈濯枝。
罢了。只要看一眼沈濯枝,见他在栖月山,将曾经的忧愁都散去,就足以慰藉他所有的相思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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