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后,沈阿衡向老爷爷借了把砍柴刀就往后院的小山坳上跑,在附近的灌木丛里扒拉半天,总算寻到了几株止血消炎的草药。
回到农家,沈阿衡在院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又把药草洗干净,用石头细细捣成糊状,跟老婆婆借了块干净的细布,剪成长条,将药草糊均匀的抹在布条上。
最后又把剩下没捣烂的白茅根用清水煮了,倒在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中。
拿着布条跟药碗进屋时,阿史那玉正倚坐在窗边,长发随意披散,有几缕垂落时贴在颈边,眉间带着几分清冷。
窗外的余晖落了进来,衬的他本就苍白的脸颊愈发剔透了。
见沈阿衡捧着东西进来,阿史那玉便很自觉的解开里衣,清瘦的胸膛上便露出清晰无比的印着一个泛着青紫的掌印。
一看就知道下手有多狠。
“真卑鄙,一把年纪了欺负孩子,不要脸。”
沈阿衡凑近瞧了眼,忍不住低骂一声,伸手想碰又怕碰疼了他。
阿史那玉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眼神却很平静,像没有波澜的水,只是在看见她眉头拧成一团,满是心疼和担心时,指尖悄悄的蜷了蜷。
“这山里就找到这几种药,效果不免要差点意思,先凑活用用吧。”沈阿衡先将药碗放下,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把药布敷在他的伤口处,然后用布条轻轻缠好,再将那碗晾的温热的药碗递给他,说道:“这个你喝了,能顺顺气,还能止止内伤里的血。”
阿史那玉没说话,接过碗便慢慢的喝了下去。
那药闻着便很苦涩,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连刚刚给他敷药时,碰到伤处,他也只是被碰到的那片肌肤轻轻一收,垂眸看着她,喉结轻滚。
全程没喊一声疼,安安静静的,乖顺的像只听话的小兽。
处理好他的伤口后,沈阿衡看了眼天色,随口道:“今晚天太黑了,等明早天亮了,我再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着更好的药。”
上好的药全在门派里,他们如今身上这点钱,连最普通的药草都买不起,能不能治好,全看运气了。
阿史那玉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然很轻,却透着全然的信任。
当晚,沈阿衡跟阿史那玉在老婆婆家中暂住下,不多时,老婆婆给她跟阿史那玉端来两碗装在粗瓷碗中的粟米绸粥,还有两小碟粗酱腌制的酱芥菜。
虽然都是粗茶淡饭,味道也比不上阿史那玉做的,也没什么荤腥,但在逃亡路上,能够被人收留,并且吃到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何况沈阿衡从小吃惯了的,虽然这几个月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但依旧不挑剔,埋头呼噜呼噜的吃的很香。
放下碗,才发现阿史那玉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只静静的坐着,那张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双眼沉沉的望着她,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你怎么了,怎么不吃?碗里的反都要凉透了!”沈阿衡戳了戳他的胳膊。
阿史那玉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受伤后的沙哑,还掺着几分没捋顺的艰涩,语气里满是歉意:“对、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跟着受、这份苦,遭这些难。”
沈阿衡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想乐,这才哪儿到哪,以前要不是师父收留她,她早就饿死了。
师父一个大男人,不会带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就他来的这段日子,她才过上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如今只不过是跟从前一样而已。
沈阿衡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捏住他微凉的脸颊,轻轻晃了晃:“说什么胡话呢,多大点事儿啊,这饭挺好的,你瞧我这不是吃的挺香的吗,再说了,我有医术,饿不死的,别耷拉着脸啦,吃饱了才能好得快!”
阿史那玉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有些发愣,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沈阿衡见他这个反应,手立马收了回来,故意道:“怎么,不让掐啊,那我不碰咯。”
阿史那玉这才回过神,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的沙哑,连忙摇头:“没、没有……”
话音刚落,他飞快的偏过头,滑落的长发遮住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只是露出的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眼前的少年本就生得清隽,有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唇瓣没什么血色,一双眸子像蒙着薄雾的秋水,垂眸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心头那点因愧疚而升起的沉郁,被这点突如其来的亲昵,悄悄抚平了,甚至,悄悄生出几分令人贪恋的暖意。
临睡前,沈阿衡看着床榻,她虽和阿史那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心里从没有生过别的念头,却还是记着男女有别,于是干脆没脱外衣,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直接挨着床沿躺下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阿衡便扛起锄头往山里去,凭着身上这点武功底子,她翻了两座小坡也不觉得太累,在一座背阴的山涧边,总算寻到了几株品相比较好的止血草跟接骨木,比昨日的药管用的多了。
挖完药草,又瞥见溪边刚刚冒头的野荠菜跟马齿苋,鲜嫩的很,又做了个简单的陷阱,逮住了几只肥硕的野兔。
赶在晌午之前,沈阿衡一手拎着山鸡,一手挎着满满一篮野菜回来,朝迎出来的老婆婆招了招手:“阿婆,您快来瞧,今儿运气挺好,采着些野菜,还捉了几只山鸡,给您和爷爷添道大菜吃!”
老婆婆一看,顿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哎,闺女真是有心了,这山鸡可不容易捉。”
说着,赶紧接过篮子,还喊了老爷爷帮忙收拾。
沈阿衡把野菜跟山鸡交给老婆婆后,拿了新采的药草,制好后进屋去给阿史那玉换下旧药,敷上新的药糊,又把熬好的药汁递给他。
一直看着阿史那玉喝完,才松了口气。
正收拾着药碗,门外忽然传来老婆婆的声音。
老婆婆端着两碗刚出锅的热鸡汤走进来,瞥见阿史那玉胸口的伤,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汤碗:“哎呦,这伤怎么这么重?闺女,你们别着急走了,在老婆子在这儿多住上个几天,等这小伙子养好了再动身也不迟,好不好?”
沈阿衡心里一暖,忙笑着道谢:“那多谢您老人家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那我们就再多打扰您几天。”
老婆婆笑着摆了摆手,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这才转身出去。
在老婆婆家住的这几日,沈阿衡每日上山采药之余,也采些野菜、野味,算是给老两口搭把手。
可总这么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身无分文,日后离开这,身上连盘缠都没有,于是这些日子以来,沈阿衡心里一直琢磨着,得想个能挣钱的法子才好。
这日下午,沈阿衡悄悄往山下走了一圈,先仔细观察了下周遭,没见着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似是药尘宗的人,才放了些心,正准备回去,就听见路边不远处两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闲聊,其中一个男子嗓门稍大一些,带着咋舌的语气。
“瞧见没?城东刘员外家的告示都快贴到城西了!”
另一个人凑近了些,好奇的追问:“什么告示,能这么稀奇?”
“刘员外的老母亲病的重,听说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治好,现在正广请天下名医呢!”
先开口的那人压低声音,却难掩惊叹:“最厉害的是,直接赏银一千两!一千两呐!”
说着,还用手比了一个数字,神情十分夸张。
“乖乖老天爷,这么多?”那同伴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又叹了口气,满是羡慕跟无奈:“可惜咱们没那医术,要是懂些看病的本事,这钱不就到手了?有了这笔钱,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谁说不是呢!”先前那人也跟着叹气:“也就是看看热闹,咱这庄稼人,哪有这福气。”
两人说着,挑着胆子慢慢走远了。
沈阿衡站在原地,心里猛地一动。
一千两银子……有了这笔钱,无论日后去看哪里,都足够解决路上的盘缠,还能给阿史那玉买最好的伤药调养身子。
于是当下也没多耽搁,脚步轻快的往老婆婆家里赶,打算回去跟阿史那玉商量这件事。
回去后,沈阿衡原本想让阿史那玉在老婆婆家里养伤,她独个儿去县太爷家,可谁知,阿史那玉听了她的想法后,轻轻摇了摇头,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底却透着执拗,声音带着些微沙哑,中原话咬的不算利索,却字字清晰:“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伤还没好呢!”沈阿衡掰着手指头跟他耐心分说:“县太爷府人多眼杂,你这模样出去太打眼,万一遇到药尘宗的人怎么办?你就安心在这儿养病,我去去就回,顶多两三天的功夫,我办事你放心!”
不太放心。
阿史那玉在心里低叹一声。
沈阿衡好说歹说了块半个时辰,连嗓子都快冒烟了,可阿史那玉却半点没松口的迹象,只静静望着她,长睫偶尔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病弱的模样透着股易碎之感。
在沈阿衡口若悬河的劝他时,他忽然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凉,轻轻攥住她的衣袖,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另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的伤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轻轻补了句:“我、我快好了……不会拖你的……后腿。”
“……”
沈阿衡张了张口,看着他这模样,那点气瞬间消散了。
他攥着她衣袖的样子,像只怕被丢下的小兽,明明自己还病着,却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她。
沈阿衡默默盯着他瞧了半晌,最终抬起手,抚了抚头疼的额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得得得,让你跟着就是了!真是怕了你了。”
见阿史那玉眼底泛起细碎的光,长睫更像展翅的蝴蝶,沈阿衡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咱们可得先约法三章,你要去就得先乔装打扮一下,可能会扮丑点,把脸挡的严实些,路上也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阿史那玉立马点点头,攥着她衣袖的手指终于松了些,却还没完全放开,只垂着眼,耳尖悄悄泛红,轻声应道:“知、知道了。”
我什么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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