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岛上胡乱歇息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乘着老船夫的船离开了归墟岛。
两人没有耽搁,又骑马往蜀地赶去。
赶了半个月的路,白天骑马,夜里就找破庙或者小客店歇脚。
阿史那玉总抢着喂马生火做饭的活,沈阿衡要帮忙,他就把她往火堆旁边推:“阿衡你坐、我来。”
中原话仍然磕巴,却动作麻利,连自己指尖被火星烫了下,都只攥着衣角藏起来,没让沈阿衡看见。
这日刚进蜀地地界,阴云笼罩,风里带着湿意。
阿史那玉突然停步,从包裹里翻出件旧蓑衣,轻轻给沈阿衡披上:“要落雨……别淋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将“阿衡、阿衡”叫的越来越顺口。
沈阿衡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发梢,忽然想起在归墟岛的浪里他护着自己的模样,心里发暖。
一路上风尘仆仆,可似乎只要他再身边,连赶路的苦都淡了。
直到看见前方的“蜀地境”的石碑,沈阿衡才回头,眼瞳亮了亮:“阿玉,到了!”
过了蜀地界碑,风里的湿意越来越大,裹着腐烂的草木味,刮在脸上生疼。
这蜀地自古以来就是中原人眼中的秘境,东边是连绵的巫山,云雾常年不散,西边青城山脉里藏着无数深谷,谷中瘴气遍布,十分厉害。
当初师父带着她行走江湖时,都是绕着此地走的,连听到从蜀地来的江湖人士,也要退避三舍。
以防一言不合,他们就朝自己扔毒虫。
这里多是蜀地百姓聚居,城镇里的房屋多是竹木结构,房檐翘得老高,只是当地人多讲巴蜀房檐,中原话虽能通些,却也常要连说带比划才能明白。
两人牵着马在镇里走了些路,沈阿衡见路边有个卖豆花的摊子,便走上前:“阿伯,乱葬谷怎么走?”
摊主是个扎着布巾的老汉,一听见“乱葬谷”三个字,手里的铜勺“咣当”一声掉在锅里,他连连摆手,嘴里说着带着蜀腔的话:“那地方莫去!谷里全是毒虫,进去了就出不来!”
一边还指着远处被云雾裹着的山谷,满脸惧色。
两人又找了茶摊,采药人打听,结果都是一样,要么匆匆躲开,要么压低声音劝他们:“那谷会吃人!瘴气能毒死人,你们还是别送命了,快些回去吧!”
沈阿衡不信邪,又继续问了好几个人,才总算问明了路径,与阿史那玉两人立即赶去乱葬谷。
两人顺着问明的大致方向往山谷走,路边的草木越来越密,阳光都被遮得只剩零星的斑驳,从一开始的骑马,到后面路越来越难走,两人干脆把马拴在附近的树上,连包袱也没带,只身往前走。
阿史那玉走在前面,用路边捡来的木枝劈着路边的荆棘,还时不时回头看沈阿衡,声音仍有些磕绊:“慢些,别被、刺到。”
沈阿衡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稍定。
越行前方越人烟稀少,林深草密,地气潮湿,连大约行了七八里路, 便闻到一股裹着潮气的腐臭味扑来。
沈阿衡皱眉望去,见前面横亘着大片的黑沼泽,烂泥里还露着一截又一截枯骨,像是动物或者人的骷髅。
许是误闯进这里不小心丧生于此的。
有气泡不断从泥里面冒出来,泛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阿史那玉墨黑的眼瞳扫过那片沼泽,忽然抬臂,袖口猛地往后一甩,袖间裹着一股诡谲的内力,没听见半点风声,旁边那截碗口粗的树枝便“咔擦”断成了几截,落在脚边。
阿史那玉弯腰捡起树枝,先将一截丢在沼泽边缘,试着踩了踩,见树枝不下沉,才转头看向沈阿衡。
“抓、抓紧我。”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中原话仍带点磕绊,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也不等沈阿衡反应,便已伸手揽住她的腰,掌心温热有力。
下一秒,他的足尖轻点地面,带着沈阿衡跃向第一截树枝,同时将另一截树枝丢向身前的沼泽。
足尖在树枝上借力的同时,阿史那玉的身形轻得像阵风,浅灰色长衫的下摆扫过沼泽,却没沾到半点烂泥。每丢出一截树枝,就带着沈阿衡往前跃一步,动作轻快又利落。
那双平时看着温顺的眼瞳,此刻充满了专注,只盯着前方的路,护着怀里的人。
不过片刻,两人就落在了沼泽对岸。
阿史那玉松开手,像是在确认她没被吓到,眼神里满是关切:“没事了,阿衡。”
沈阿衡还没从刚才轻盈的飞跃里缓过神,看着他被风吹得微扬的发梢,想起刚刚他揽着她腰时的力道稳妥,越过沼泽时身姿利落,连身上的气息都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没等她多说,风里忽然吹来一股裹着腐味的潮气,沈阿衡转头去看,才发现他们竟然似乎已经到了乱葬谷的谷口。
周围石壁上爬满花花绿绿的毒虫,磨得岩壁发出“沙沙”的声响,沈阿衡看得头皮一阵发麻,立马摸出火折子,指尖还没碰到引火干草,便感觉一股麻意瞬间从指尖窜到手腕,她手一抖,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一只浑身黑褐色,长着容貌的丑陋毒虫“啪”的掉在地上,没等她反应,飞快钻进石缝里爬远了。
“阿衡!” 阿史那玉的声音带着急,几步冲过来,没等沈阿衡反应,便攥住她的手腕,低头含住了她的指尖。
温热的湿润裹着她发麻的指腹,他动作急切却小心,像在怕弄疼她,又像在跟毒性抢时间。
沈阿衡浑身僵住。
指尖上传来他呼吸的热度,连带着他身上的异域幽香,甚至盖过了他身上原本的药味,撞得她原本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变快。
沈阿衡这才想起,他是药人,唾液能解浅毒,可这动作太过亲昵,让她连手腕都泛起热意。
片刻后,阿史那玉吐掉她手指上的毒液,抬头时眼眶泛红,中原话比平时更磕巴了:“别、别怕,我护你。”
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指尖,还在确认毒素退了没,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逾矩。
沈阿衡的指尖还留着他呼吸的温度,心跳“咚咚咚”直往嗓子眼撞,她慌忙抽回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假装去拍身上的灰,嘴里还故意岔开话题:“咳,这破虫子劲儿还挺大,差点把我魂吓没了。”
说着率先转身迈开脚步,步子加快了几分:“我们赶紧找阴槐木吧,再耽搁一会儿,天就快黑了!”
两人在谷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了片刻,小心避开毒虫荆棘带刺的藤蔓,以及随处可见的骷骨,总算循着之前问明的路径,在一片潮湿的崖壁下看见了阴槐木。
那木干不算粗壮,通身泛着墨绿色,枝桠间还挂着几缕黑灰色的气根,风一吹就轻轻晃动。
不像寻常树木那般苍劲,反倒透着股秘境草木特有的幽润。
沈阿衡眼睛一亮,刚要上前去摘,手腕却被阿史那玉轻轻攥住了。
“我来。”
没等沈阿衡反应,阿史那玉已抽出一柄短刀,小心割下一截阴槐木,随即抬手扯了扯自己灰袍的下摆,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将那截阴槐木轻轻裹住,才稳稳托在掌心上,生怕木身上渗出的湿苔沾到她手上:“这样……安全些。”
等两人从乱葬谷中出来,天色已经擦黑,刚踏出谷口,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湿热的风裹着雨丝直往衣领里灌。
沈阿衡抬头望了望远处模糊的镇影,不禁皱起眉,喃喃自语:“这雨下得也太急了,怕是来不及赶回镇上了。”
即便冒雨赶回,他们也必感风寒不可。
阿玉身子不大好,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就在这时,阿史那玉忽然指着斜前方,声音里带着点轻快:“阿衡,那边、有庙。”
沈阿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路边树后露着半截破庙的庙檐,喜道:“好,我们就去那避一避雨!”
两人牵着马,踩着泥泞快步过去,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殿内并无一人,许是荒废已久,神龛上落满了灰尘,倒也算个能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阿史那玉先把装着阴槐木的包袱放在神龛旁的干燥处,又转身去捡殿角的枯枝。
方才在谷外淋了雨,两人身上衣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凉得发冷。
沈阿衡也没闲着,摸出火折子吹亮,帮着把枯枝拢成小堆,火苗 “噼啪” 燃起时,殿内总算有了点暖意。
阿史那玉解下腰间的短刀放在一旁,先把自己的灰袍脱下来,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又伸手去帮沈阿衡解外衫的系带。
沈阿衡愣了愣,有些害羞,但还是把湿衣递给他,自己则坐在火堆旁,抖动着袖子烘手。
布料上的潮气被火渐渐烘干,带着淡淡的烟火味,可没烘片刻,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痒意,还带着点隐隐的疼。
沈阿衡下意识捏住手指抬起,借着火光一看,之前在乱葬谷被毒虫咬过的地方,依旧翻着淡淡的哄,连指腹都比别处红肿了些。
好丑。
阿史那玉将两件湿衣都搭在靠近火堆的破木桌上,布料上的水珠顺着桌角往下滴,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水痕。
阿史那玉晾好衣服,转身就见沈阿衡正低头抠着指尖,眉头还轻轻蹙着,显然是痒的难受。
阿史那玉没多说话,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伸手就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别抠,越抠,越肿。”
沈阿衡指尖还在轻轻蹭着掌心,带着点委屈:“可是真的很痒,总忍不住想抠。”
说着,还把那根泛红的手指往他面前递了递,火光下,指腹上细微的肿痕清晰可见。
阿史那玉盯着她递来的指尖,眉头轻轻皱起,转身从火堆旁拿起短刀,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没说话,只是在自己指尖划了道小口。
一股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沈阿衡吓得猛地往后缩手,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干什么!好好的割自己手做什么?”
阿史那玉面不改色的拉过她的手腕,将自己渗着血的指尖轻轻蹭在她泛红的指腹上,动作笨拙却专注。
“药人的血能清毒。”
阿史那玉的语气平淡,仿佛刚刚划的不是自己的手,盯着她的指尖,确认血珠涂匀了才轻轻松开。
“别蹭掉,一会,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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