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阙醒来，身旁已经没了顾昭允的身影，她自己独占着一张床。她发现顾昭允的睡相很好，几乎一晚上都不乱动，另一半被子里还残存着她的体温。
鸟鸣声透过窗传进来，江行阙缓了缓神，洗漱之后就下楼去。她看见顾昭允是外出的装扮，已经坐在客厅之中，而殷兰又不在，才发现她今日醒得很早。
她们等待了一会儿顾客舟，最终也不见他出来，故而早餐吃得晚。不过今天是休息日，江行阙可以不用到汇远去。顾昭允出门了。江行阙原本要去花夜，却在这时接到言潼的电话，原来是追踪的情况有了进展。她说是在昨夜，斋藤凌久去过青鱼街市。
江行阙突然想到昨晚顾昭允在茶室的事，她总觉这行为多少有些异常。一个想法也呼之欲出：跟着顾昭允，看看她去做什么。
她原本是亲自开着车出门，半道换了计程车，跟随顾昭允的车而去。此时街上的车流与人流已经过了顶峰，恢复到一个正常的状态，清冷的空气贯透人的鼻腔。车子驶入青合街区，离那栋她们共同住过的宅子越来越近，直到在对面的甜品店前停下。
隔着玻璃，江行阙看到里面的桌边坐着顾昭允和顾析两人，看样子是相约闲谈。
她总不可能和顾析商量斋藤凌久的事。言潼再次给她打来电话。
“阿阙，斋藤凌久在来盛酒店。”
江行阙不再等下去，动身与言潼汇合。
店员为她们送来胡萝卜蛋糕与布朗尼，顾昭允透过玻璃窗，见街道对面那辆计程车驶离。她将目光收回，继续听顾析谈着有关寒假去哪玩的事。小聚结束，顾麒家的司机来接走了顾析，顾昭允站在路边，打算到路口处去打车。
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后驶来，并且停在她身旁。车上走下来两个人，装扮和花夜侍者有些相似，他们向顾昭允伸手示意。
“顾小姐，请。”
这是殷家的车，那日在花夜她见过的。顾昭允没有多犹豫，这大概也容不得她不愿，她坐上了车，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落下，车辆也顺着大路驰去。
殷墨渝在书房。这里并没有太多布置，书案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郑板桥的画。博古架上摆着一只天青色的天球瓶，里面是一束新鲜的宫灯百合，显得窗明几净。殷墨渝站在案前，正在作画。
“斋藤纪香是斋藤凌久同父异母的姐姐，斋藤家在□□的势力基本由她把持。这位斋藤小姐很少露面，是个很神秘的人。小道消息说，她和斋藤凌久不合。”
助理在向她汇报，殷筱也进来，在一旁等候。
“斋藤家目前在古董生意上，只和当地的权贵合作，这是斋藤纪香日常的事务。古玩珍品一向是她搜罗的对象。我猜测，斋藤凌久是想打破这种垄断的局面。”
“姑母。”
助理出去后，殷筱出声。殷墨渝搁下笔，叫她把仙星地图拿来。
她将未干的画移到旁边，遂把地图铺在书案正中。这张地图是最新版的，仙星的每一处街道、建筑都标注在内。殷墨渝从笔筒里拿出根马克笔，端详着地图，圈出五个地点。
“先去找这五个地方。”
殷筱拿过地图，略有不解，“佛像就在这里面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感觉。”殷墨渝简短道。
“阿阙那边……”
“不要告诉她。”殷墨渝说，“尤其是斋藤纪香的消息。”
殷筱推测道：“斋藤凌久既然有消息了，那斋藤纪香多半在仙星。”
殷墨渝没有否定她的观点。依照斋藤家的情况来看，斋藤凌久很有可能是遭到了斋藤纪香的利用，目的是想靠他将佛像带回国去。
这并不容易，果然也出了岔子。佛像的失窃迅速被仙星政府得知，且足够高效迅速，在短时间内将各方调派统筹。此时就算要放弃佛像，只怕也无法回国。斋藤凌久的名字被散布出去，成为佛像案的嫌疑人，想要离开唯有偷渡这一条路。
可偷渡这种事，远不如几十年前那样容易了。
斋藤凌久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酒店，只有一种可能：佛像已经不在他手上。并且他有把握能洗脱嫌疑。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直接面对仙星警方，清清白白地回国去，留下斋藤纪香一人在这里应对。
佛像作为个烫手山芋，她想要，就让她拿走。
顾昭允到了。
殷墨渝这才抬起头，用正眼瞧她，面上竟也显出些难得的笑意。她叫顾昭允坐，可顾昭允没动，她就也站在原地。
“江行阙对你好吗？”
顾昭允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和她不怎么见面。”她道。
殷墨渝用手扶着书案，她今天带的是一副黑色平绒的手套，手指正好压在宣纸一角。她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干净利落。
她好像并不在乎顾昭允会如何回答，只瞧着她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以为老夫人叫我来，是不想让我干扰江行阙。”顾昭允说。
殷墨渝似是因她这话发出一声低微的轻笑，道：“你会吗？”
顾昭允不语。
“人要懂得直面自己的内心，阿允。”
她的目光一直在顾昭允身上，不曾移开，又带了些逗弄的语气，说：“你猜猜江行阙在来盛酒店，发现佛像不在斋藤凌久身边，会是什么表情？”
顾昭允默了片刻，道：“她不傻，去之前就能想到结果了。”
“你看，阿允。”殷墨渝带着丝了然的神情，“她要是对你好，你为什么还要算计她呢？是你让她过去的，对不对？”
准确来讲，顾昭允并没有算计江行阙，她只是想知道江行阙是否掌握了斋藤纪香的消息。斋藤凌久昨晚就到了来盛酒店，她相信自己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江行阙要早。今早，她的行为确实有些刻意，但江行阙如果不是对案件进展毫无头绪，大概不会想要从她身上挖掘结果。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寻找斋藤纪香。所有人在这件事上的调查进度仅有快慢之别，谁能找到对的方向，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谁就离佛像更进一步。若是没能看清斋藤凌久是个障眼法，只怕要在他身上浪费不少时间。
殷墨渝总是这样洞若观火，猜得几乎分毫不差。
“你现在大概很想离开吧。”
顾昭允看着她，问：“您不担心江行阙也能查到斋藤纪香吗？”
“她查不到的。”殷墨渝很笃定。
“那老夫人愿意放我离开吗？”
殷墨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书案后走出，向她而去，停驻在她的身侧。殷墨渝微微偏头，凝着她的侧颜。
“残刀对寒禅来说，只是一份工作。他马上要退休。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在顾家单打独斗，可不是个好的选择。说到底，你和顾家没有关系，不是吗？”
殷墨渝的视线上下移动一瞬，观了观她的神色，“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
顾昭允也不知这话的真实性，反正她看江行阙现在的状态，颇有被亏待了的意思。那日在和山，殷墨渝给出的条件是《袁安卧雪图》。可后来证明，那幅图不过是她利用斋藤凌久制造的一场骗局。如果顾昭允当时答应，现在无疑两手空空，甚至会被她编写进她的谋划里。
殷墨渝工于心计，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或许这正是顾稹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使顾家超越殷家的原因。
“既然这样，我想我也该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顾昭允道，“您的想法无非是吞掉顾家，这个野心非常人能有。我不是顾家的孩子，但承蒙顾家二老多年的养育，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做有损顾家的事。所以您……”
“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殷墨渝打断了她的话，伸出一只手，用指节轻柔地刮了刮她的脸颊。随后，她将手快速收回，并与顾昭允擦肩而过，对侍者道：“带她去挑个房间。”
倒是不用再睡阁楼了。顾昭允在原地站了站，跟随侍者而去。
江行阙带了花夜内卫和警员到斋藤凌久所在的来盛酒店。据言潼道，她一发现斋藤凌久的行踪就派人看管着他，他自早上起就没出酒店。
江行阙去之前就想到，如果此人敢出现在这么一个显眼的酒店，只怕佛像不会在他手里。但她是必须要过去的，她要向斋藤凌久问个究竟。他就算弃了佛像，也得逼他说出弃在哪里。
酒店大堂的人一看有警员过来，皆神色紧张地上前。得知其来意，前台迅速查明斋藤凌久所在的房间，并带人上楼。
斋藤凌久的房间在六楼，这个高度不必担心他跳窗逃走。江行阙和言潼乘电梯上楼，警员和两名花夜内卫在几处楼梯口驻守。走廊内灯光昏暗，两边是是一幅接一幅有着黄铜外框的装饰画，她们踏着暗红色的地毯，走至斋藤凌久的房间门外。
“客房服务。”
工作人员在外面喊，江行阙和言潼站在门侧。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门被打开，里面的人正是斋藤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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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再入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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