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古董的人据说是几名收藏家,里面有正规渠道买到的真品古董,也有打眼时买到的赝品。到了比赛后期,便渐渐有上品出现,既使人开眼,也使人惊叹。
决赛堪称高手过招,初局进行完毕,有几人放弃争夺排名,剩下的人正好是双数,可两两分组再进行比赛,顾昭允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便不大拘泥于规则了。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高手们对于鉴宝都大差不差,到最后主要是比拼时间,写理由也是简写几点,监管员念的时候再逐条以口头的形式做适当的补充。人们没想到在这地下城的比赛里还能看到这样精彩的对决,看来这里的确是卧虎藏龙。
第三名和第四名争出先后以后,顾昭允和仅剩的一人也要分出一二来。比赛规则变了,三甲的争夺,不再是两人共鉴五件物品,而是在各自的桌前摆了六件不同的文物,这六件文物品类各不相同。
结果也无须写在纸上,每鉴完一件,直接说出来即可。不过说完即定,不可反悔。
裁判拍板之后,比赛正式开始。顾昭允面前的第一件宝物亮相后,就令人惊叹。那是一枚田黄石章,1.5寸见方,狮子钮,呈熟栗黄色,细看才发现有磕损。寿山田黄石价格赛过黄金,这种东西要的不仅是眼力,更要见识。
这于顾昭允来说是一眼开门,她判定其为民国时期的物件,裁判称是,她就着手掀开第二块儿布。与此同时,对面也给出第一件文物的结果,也是正确的。
第二件物是一鼓钉三足洗,乍一看是件钧瓷,内壁施天青色浊釉,外壁则是玫瑰紫色,品相不佳,有明显破损。仔细看那釉面有钧窑典型的蚯蚓走泥纹,底也是芝麻酱底,应该是一件真品。
可那底部的刻字总叫顾昭允觉得不对劲。宋代官钧窑瓷底部有从“一”至“十”的编号,代表其在同类制品中的尺寸排序,这一件是“九”。她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暗了,光是室内的光,显得不够用。
这也意味着时间不早,可顾昭允正值比赛的关键时刻,哪能顾得上那么多。她一心要弄清这刻字是哪里不对,问监管员要了手电筒,总算有了充足的光。正当她看那刻字时,对面出声了。
“赵孟坚《岁寒三友图》,真品。”
“没错。”裁判道,“这有和山公司的鉴定证明。”
人们连连称奇,这类名迹就算让专家来看,只怕也不敢这么快下定论。对于古画来说,是尤其的“鉴伪易,鉴真难”。这人根本没看了多久,就毫不犹豫判定为真,既有眼力,又有胆魄。就是不知是哪方神圣。
对面的进度反超于她,顾昭允并不受影响,只是专注去看那刻字。她这才看清那刻字是哪儿不对。首先那刻痕看着生硬,不像宋窑匠人所为;其次刻痕无釉,明显是后来刻上去的。顾昭允又去观察了这洗子破损的缺口,心里有了结论。
洗子是钧瓷无疑,却在当时不是送进宫里的那批。相反,这件洗因为意外破损,不能供御用,就该统一销毁。至于本该有的刻字,兴许是匠人的疏漏,后人拿到为了多卖价钱才补刻。
顾昭允说出自己的判断,裁判称对,她就去掀那第三块布。第三件文物是一汉代玉戈,顾昭允一看,心道这是熟人见面。
这玉戈曾是汇远的拍品,顾昭允经过手,清楚地记得它的每一处特征,就像在一群同品种的小狗间能认出自己养的那只一样,她不会认错。无须细看,直接说出结果,裁判果然说这玉戈有汇远的鉴定证书。
此时,她对面的人尚未给出结论,顾昭允将其反超。
第四件物是一剔红漆盒。漆器作为冷门的收藏,顾昭允不算有把握。虽说看那漆色没有问题,也有磨损,更闻不出新漆的味道,可她依然判定是赝,给出的理由也不算确切,只说那盒上的雕花颇有现代工艺的感觉。当不确定的时候,顾昭允总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的。好在结果是正确的,这剔红漆盒是一件技术高超的仿制品。
第五件物是一面铜镜。
铜镜也算是小众的类目,但顾昭允还是见过一些的。这里的是一面菱花形瑞兽葡萄纹铜镜,是典型的唐代风格。拿在手上看了一遍,锈色和工艺并无差错。可能是出于正在比赛的原因,顾昭允留了个心眼儿,稍有不对的地方都要仔细查看。
果然,她觉得那镜钮怎么看怎么显得怪异。
对面的人得出第四件文物的结论,依然是正确,也开始鉴第五件宝。这两人鉴宝的速度、准确度都不相上下,一个领先,另一个立马紧追而上,直到现在都没法看出谁更有可能获胜。这样激动人心的比拼过程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场上阒然无声,直等着最后结果的到来。
说是怪异,倒不如说这镜钮显得“不合群”,也就是看着不像是这面铜镜上的配件,那股“气”无法和铜镜融为一体,不够浑然天成。钮是龟钮,顾昭允所见是桥形钮居多。打着手电筒往那缝隙一照,顾昭允终于明白了。
这钮是后来铸上去的。
青铜器里有一种造假手法就是移花接木。尤其是对于商周时期青铜器,遇到残破的器件便用此法来修补,或加一对耳,或添几只足。所用的“残肢断臂”也是从别的器上搬来的。这铜镜本身品相不错,大概是原本有缺损,一下贬了其价值。
龟钮和镜背的接缝处没有打磨得当,是工艺粗陋所致,与整个镜背的精致是不相符的,这是颇考验眼神的活儿。顾昭允放下铜镜,当即开口。
“唐代瑞兽葡萄纹铜镜……”“永乐青花云龙纹碗……”
两人的话汇合到一处。裁判不得已暂停了计时,对方先说,结果正确,顾昭允得出的结论也是正确。这样一来,最后一件文物倒成了决定这场比赛的关键。
人们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前面如火如荼地进行了那么久,居然就这样前功尽弃了。不过人们好像更乐见此。随着裁判一声令下,顾昭允和她对面那人同时掀开第六块儿布。
其实顾昭允早已猜到第六件会是古画,因为对面人已经鉴过一件古书画。她不由得想,根据这样的规律,对面人的第六件考题应该是玉器,总之是金石一类。她抽空往对面看了一眼,只是距离虽近,也仅能看到桌沿。
顾昭允不擅长鉴古书画,和画有关的所有她都不擅长。这最后一关对她来说是个难题。面前的不是一卷完整的画,而是古画残片,且不能因为它是残片的样子便轻信它为真。残片边上有蛀痕和烧痕,保留了较完整的画面、题跋及鉴藏印。
对面也开始了鉴定,暂时没有出声。这样的寂静反倒带着催赶的意思。顾昭允仔细端详面前的残片,这是一幅仕女图,落款是唐寅。说唐寅可能有人觉得陌生,要说是唐伯虎那应该就耳熟能详了。这位名人顾昭允当然有所了解过,她无法从残片上挑出毛病,除了一点。
鉴唐寅的画,总要看那落款的写法,看“唐”字中间那一竖是否与底下“口”字那一竖相连。这不是判断的标准,残片上的写法也正好不是这样。
在画面上方,有三枚鉴藏印,皆属项元汴本人。项元汴是明代鉴藏家,放在现代也是顶号的人物,都说其藏品能撑起半部书画史,这行里无人不知的。这三枚印不是伪造,就说明画也不是伪造。
可顾昭允却犯了难。
兴许这其中有比赛进行到最后关头的原因,这带给她压力,压力之下人的想法更多,做事会更加谨慎。也可能是对方的实力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总之,她一开始的心境很平和,就是输也无怨无悔,可比赛到了最后一步,她反倒认真起来,好像这时候再输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就意义不同了。
印虽不是伪造,可这落款她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知道不能一概而论,况且唐寅有幅著名的《王蜀宫妓图》就是个例外。可她就是看那字不对劲,说到底还是不敢完全信任自己的眼力。
好在对面也暂未作声,沉默地对着那件玉器。
没错,到了现在的关头,顾昭允就是要赢的。其实她在报名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拿第一了,直白点说,顾昭允确信第一名的位置是只能让自己站的。她心想,不能再拖了,把心一横,直接说,唐寅仕女图残片,真品。
她明显感觉对面愣了愣,虽说什么也看不见。
这决定性的一刻到来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顾昭允也不例外。
裁判看了眼手里的资料,说,没错,这其实是一份教学资料,殷家捐赠的。
场中欢呼声骤起,恨不得冲上去掀开那白布看看顾昭允是何方神圣。那原本和顾昭允争锋的人成了第二名,刚才备受瞩目,现在无人问津,做为第二名的光辉倒显得不如第三、第四名了。
顾昭允则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顾不得什么了。这场比赛简直意外的圆满,所有人都兴致盎然,奖励是一只清朝的青花瓷碗,不是官窑,但品相也是很好的。事后顾昭允带它回去,并没有将它放在自己那面“功勋墙”上,而是收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该是个提醒,而非功勋。
这是后话,现在她还在场中,享受着第一名的光辉。她完全忘了这后面还有个环节,就是监管员要询问她的意见,以决定是否让那位第二名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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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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