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求知求真的精神,裴季夏第二天就打算去探索那只兔子的来历。
他有了计划,动作就快,队友们就跟着沾光。第三行动队下午两点出动,三点半收工,打了场漂亮的突击战。
班下得太早,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只有何沐的向导在路边等着他。何沐跳下车,两人正手挽着手要走,回头看见裴季夏又把安全带扣上了,就凑过去问:
“裴队,上哪儿去?”
今天他不是无人在意的背景板了,有自家向导在身边,背都挺得直了,浑身乱冒粉色泡泡。他跟江浥人都不错,就是感情太好,且腻歪得过于光明正大。除了出任务,几乎随时随地黏在一起。
裴季夏瞥着他们十指交握的手,和贴在一起的精神体:
“……去医院。”
“又去医院?”何沐问,“没什么事吧?”
“没事。”裴季夏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一眼的意思是不用担心,何沐也是跟他挺熟了,这才能读懂。要是换了别人,多半会理解为“不想回答”或者“问太多了”,然后闭嘴走人。
江浥也跟裴季夏打招呼,说:“昨天的人,我们已经盯住了。多谢裴队长。”
他在情报部工作,爱好有两个:一是把目标的动机、同伙、背景统统扒个底儿朝天,二是看帅哥。
裴季夏对他说一句“没事”,他两只眼睛都开始发光。
车开走了,江浥还在盯着看,小声嘟囔:“裴队长真的好帅。”
何沐用力掐他的手。
医院走廊里人很多,裴季夏在楼梯间徘徊二十分钟,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自己算是不速之客,且想不出任何开场措辞。思前想后,他总结出三种结果:
第一,自己打扰了对方工作。第二,自己耽误了对方休息。第三,自己没见着对方。
退堂鼓一鼓作气,再而不衰,三而不竭。
他跟闻雪刚刚认识一天,非要说有什么关系,只能算是杀人凶手和目击者。其实根本没必要考虑这么多。
但如果能什么都不想,他裴季夏还社什么恐。
只有一方期待的见面不如不见——是他的亲妈教给他,并且让他亲身体会过的。他一时的好奇心,倒也说不上期待。但想到这,已经打算转身下楼。
很幸运地,身只转了一半,就看见一双毛绒绒的耳朵。
是昨天的那只小兔。
裴季夏蹲下来,精神体收在精神图景里。小兔很亲人,不知道他藏匿着自己的天敌,凑过来蹭他的手。
它的眼睛真的很圆,和闻雪一样是很浅的棕色。裴季夏确信它不是普通的兔子,而是一只精神体。他问它:“你是谁家的小兔子?”
一个小男孩沿着楼梯跑上来,忽然站住了,很迷惑地看着他。裴季夏也疑惑地回看他。
男孩好像想问他在干什么,但看着他冷冰冰的脸,闭了嘴,又跑下楼去。
裴季夏:……我的行为有任何不正常吗?
小兔还在蹭他的手,裴季夏一时没有反应,蹭就变成了挠。白兔用前爪抓他的手,拽他的衣袖,好像要带他去哪里。
他就站起来,帮小兔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再跟着它穿过走廊。
精神体是天赋和力量的象征,大部分哨兵和向导都不喜欢将它们隐藏起来。楼道里此时也有不少精神体,但小兔从他们中间穿过,甚至踩了某只猫的脚,竟然没引起任何注意。
苍鹰在精神图景里拍着翅膀,想要出去。裴季夏不理会它。
他腿长,通常会选择快速穿过人群。但现在只能慢吞吞地跟在小兔后面,看它悠哉地小步蹦跶。
小兔停在一扇门前。这一层倒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裴季夏自在了些,听见门内传来谈话声。
“……还有什么,您尽管问。”
这个声音他已经认得出,是昨晚干了坏事的好人医生。裴季夏低着头,和那只白兔对视。这样有点像在偷听,他觉得不太道德。
可小兔缠着他,展现了惊人的弹跳力,跳到他手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实在是……手感太好了。哺乳动物绒毛的触感,令人难以拒绝。
“我们在静音室里发现的患者。当时患者心跳停止、呼吸停止、脑干反射消失,已经处于脑死亡状态。很遗憾。”
另一个人声显然是警察:“死者反锁了静音室,你进去时,没有发现任何环境异常,对吗?”
“是的,”闻雪说,“静音室从里面反锁,外边的人就无法打开,确实有安全隐患……真的很遗憾。”
好流畅的一段回答,完全是一位无辜、善良,不愿接受“患者”成为“死者”的白衣天使。
裴季夏双手揣着小兔,让它靠在自己胸前,再一次被炉火纯青的演技震撼。
警察问:“在那之前,你在做什么?”
“在诊室里,317诊室。”
“有人能证明吗?”
闻雪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小兔子忽然动了。它在裴季夏手心猛蹬一脚,借力跳起来,用整个身体按下了门把手。
门应声而开,屋里两人一齐看过来。
裴季夏:“……”
他这辈子绝不会在战场上当逃兵,下了战场却不一定。比如此时此刻,就想立刻从人间消失。
但闻雪已经开口问道:“裴队长,找我?”
他硬着头皮点头。
闻雪脸上挂上点笑:“不好意思,得麻烦你稍等一下。”
他很苍白,整张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并不是因为紧张或慌乱。裴季夏看了两秒,扭脸对警察说:
“我可以证明,当时我在他诊室里。”
静音室里虽设有应急按钮,但仍然不是万无一失。这是无可避免的,每年总会发生几例。法医也已给出鉴定,死者死因为突发心梗,与其病史亦能吻合。
警方已经将这件事初步定性为意外事件,只是按照程序,对在场者进行例行询问。年轻警察又提了几个问题,便起身告辞。
闻雪送了两步,关上门,转过身说:“多亏有你在,裴队长,谢谢你了。”
裴季夏浅点了下头。闻雪继续说:“三四楼的监控刚好坏掉,要不是你,我只能找廖哥来帮我作证了。昨天他上午门诊晚上夜班,没想到又碰上这事,忙到半夜。现在估计还在补觉呢。”
他抬起手,将垂下的碎发拂到耳后,忽然问:“那位警官走了吗?”
——太突兀了,不用猜测,也能知道又是一句试探。但裴季夏顺着他回答:“走了,没坐电梯,从楼梯间下的楼。”
互相试探太费脑,而只做被试探的一方轻轻松松。
“不愧是S级哨兵,”闻雪又笑了一下,“裴队长,你果然听见了吧?”
楼梯间的门响了一声,他确实听得很清楚。但裴季夏立即明白,对方指的是昨天。
房间里安静了两秒,气氛忽然就变了。
“好吧,那……也没必要说别的了。”闻雪语气没变,但眼睛略微垂下去,不看裴季夏的脸了,“监控是我弄坏的,静音室的门可以撬开,伪装成心梗发作很容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什么都行。”
他站着,背后是一张桌子。那只小兔先跳上桌面,再跳上他的肩膀,扒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轻松的环节这就结束了。裴季夏不着痕迹地,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他:“闻雨在北区圣所的番号,告诉我。”
“哥哥是直接去的中央区,北区没有他的番号。”
正确。
“去年,他休了几次假?”
“三次。两次陪我,一次是跟听荷哥。”
正确。
“他精神体……的小名是?”
“铁锤,是我取的。”
正确。
这三个问题提得相当有水平,算得上高强度密码,但听上去实在有点傻。闻雪老老实实答完,终于笑出来:
“放心吧,我不是冒牌货,假一赔十的。”
的确,谁要是敢动闻雪,闻雨第一个不放过他。超级大弟控恨不得每天跟弟弟打三通电话,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根本不可能瞒过他。
“你想的话,还可以继续问。”闻雪低着头,看着面前的一小块地板,“今天真的多谢。但还是得麻烦你好人做到底,别告诉第三个人。我哥也算。”
一边很有礼貌地道谢,一边麻利地道德绑架,没见过这样的。
裴季夏没回答。小兔已经爬上闻雪头顶,歪着脑袋盯着他。
闻雪稍稍抬起眼皮,目光从对方冷淡的脸上一掠而过,又重新低下去。
——果然,再好说话,也不会随随便便答应这种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
“……您的药在我这里,裴队长。”
中央医协的确联系过裴季夏,告诉他,他的药会由专员带到前线。但他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年轻。
“你需要的药,整个海述只有我手里有。”闻雪说。
他的左胸前,今天多出枚徽章。红色十字,金色蛇杖,是医协的标识。
在圣所时,闻雨提起弟弟,总是充满珍惜与爱怜。似乎他永远纯净、善良、需要照顾。
做哥哥的滤镜厚,这也正常。可被自己滤镜下的亲弟弟毫不犹豫地归为“需要瞒着”的人群,裴季夏想,这有点可怜了。
闻雪微笑着:“这件事也拜托你了,好吗?”
他生了一副柔和的好五官,尤其在笑起来时,毫无攻击性,看不出威胁。裴季夏却想起看过的歌剧里边,勃鲁托斯对凯撒的笑。
勃鲁托斯说:“早安,最尊贵的凯撒,我的主。”
他非常忠实虔诚地亲吻凯撒的手,转身就加入刺杀凯撒的队伍中。
天色很差,诊室里的灯光惨白。闻雪比勃鲁托斯更直白,他笑成一弯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威胁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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