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的球鞋碾过满地槐花，碎瓣粘在鞋底像散落的星屑。顾怀升晃着铁盒跟在后头，锈迹在暮色里簌簌飘落，每一步都惊起归巢的麻雀。
"喂。"他突然拽住林旭的校服下摆，"你裤兜里的彩虹糖要化了。"
"关你屁事！"林旭拍开他的手，黏糊糊的糖浆却已渗出口袋，在浅灰布料上晕出心形污渍。
顾怀升变出包湿巾，指尖隔着纸巾擦过他大腿外侧："十岁那天下暴雨，你也是这样..."
"闭嘴！"林旭夺过湿巾时碰到他腕间的旧疤——那是为抢回被混混撕碎的作文本留下的，作文题目叫《我的星星糖》。
巷尾飘来烤红薯的焦香，老婆婆的推车上挂着褪色风铃。顾怀升忽然蹲下身，从车架底层掏出个牛皮纸袋："第100个红薯免费，你当年差三个就凑够。"
纸袋里躺着干瘪的红薯，表皮用记号笔画着歪扭的皇冠。林旭的喉结动了动，那是他准备送给顾怀升的转学礼物，藏在锅炉房却烤成了炭。
"你属老鼠的吗？"他踢飞石子，惊得野猫窜上墙头，"专扒垃圾堆..."
"属龙的。"顾怀升掰开红薯，蜜色芯子里露出半融化的彩虹糖，"专守宝藏。"
路灯骤亮，暖黄光晕里浮动的糖丝像极了那年暴雨中的彩虹。林旭转身要走，却踩到不知谁遗落的玻璃珠，踉跄间被揽进熟悉的薄荷香里。
"小心。"顾怀升的呼吸扫过他烫红的耳尖，"我的宝藏要摔碎了。"
林旭的手肘抵在顾怀升胸口，掌心蹭到红薯焦脆的外皮。蜜糖拉出的细丝粘住两人袖口，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松手！"他挣扎的力道震落铁盒，泛黄的作文纸页随风翻飞——
《我的星星糖》残篇被糖渍黏连成册，十二岁的字迹稚拙却凌厉：【顾怀升的眼镜反光时像偷糖的银河，我要把他的镜片涂成彩虹】。纸页边缘还粘着干涸的血迹，是当年为抢回作文本时蹭上的。
"原来你那时候就想给我戴婚戒。"顾怀升的镜片故意闪过冷光，指尖勾出根烤红薯签子，"用这个在玻璃上刻戒指？"签子尖头依稀可见歪扭的"顾林"刻痕。
巷口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沈墨载着方晴漂移过弯，车筐里堆满刚打印的《顾林婚史考据》。"独家爆料！"沈墨甩出张泛黄的值日表，"十岁那年你们在器材室独处三小时，黑板上画满了..."
林旭的烤红薯砸向车筐，炭化的糖心在空中爆开烟花。顾怀升突然拽着他躲进报刊亭后的阴影，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报刊亭大爷举起老花镜："现在的学生证照片这么刺激？"
林旭的膝盖顶在顾怀升腰侧，报刊亭玻璃因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老大爷的收音机突然切到《婚礼进行曲》，破喇叭震得屋檐积灰簌簌落下。
"这届学生拍证件照真拼命。"大爷眯眼凑近玻璃，"小伙子你把人家口红都蹭花了。"
"那是红薯糖浆！"林旭的怒吼惊飞电线上的麻雀，挣扎间衣领崩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淡粉的旧疤——十二岁替顾怀升挡开水壶烫的。
顾怀升的指尖突然抚上那道疤："当年医生说会留疤，我就在想..."他变魔术般摸出管烫伤膏，"等结婚时要亲手涂这个。"
铝管上的保质期赫然印着【2023.12.31】，正是当年他消失三天跑去药厂定制的日期。
巷口传来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咆哮，沈墨的自行车吱呀急刹："主任！顾怀升说要给您植发当聘礼！"
"聘礼个屁！"林旭趁机挣脱桎梏，却踩到散落的作文残页。泛黄纸页粘在鞋底，像踩着云朵的陈旧情书。
林旭的指节抵在顾怀升喉结处，烫伤膏管被捏得咯吱作响："你他妈在药厂流水线蹲了三天，就为造这破玩意儿？"
"还学了灌装技术。"顾怀升忽然旋开膏管，薄荷味药膏里嵌着颗彩虹糖，"现在它是婚戒盒。"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逼近巷口，沈墨的自行车突然横摔在地。方晴举着撕碎的值日表高喊："主任！1999年3月14日您替他们扫除过约会现场！"泛黄的考勤表上赫然画着爱心，笔迹与黑板报的婚书如出一辙。
"胡扯！"主任的假发被晚风掀起，露出反光的头皮，"当年明明是抓早恋..."他突然僵住，林旭鞋底的作文残页正粘着张老照片——二十岁的主任在樱花树下给师母戴野花环。
顾怀升的镜片闪过狡黠的光："根据《云城一中校史》第233页..."
"闭嘴！"主任夺过烫伤膏砸向墙面，膏体炸开的刹那，整面墙浮现荧光涂鸦——十二岁的林旭正骑在围墙上，向顾怀升撒彩虹糖雨。
荧光涂鸦在夜色中流转，十二岁的林旭正把彩虹糖塞进哭泣的顾怀升嘴里。教导主任的光头渐渐涨红，忽然夺过沈墨的自行车筐，掏出本泛黄的班主任日志。
"1999年3月14日，替林旭扫除玻璃渣时..."主任的假发被夜风卷上树梢，"发现这小子用糖纸叠了九十九颗星星！"
林旭的耳尖红得滴血，踹翻的垃圾桶里滚出锈迹斑斑的星星罐。顾怀升的指尖勾开罐盖，霉味里混着彩虹糖香——褪色的糖纸星星上，每颗都写着【顾怀升是大笨蛋】。
"当年少写了个'新'字。"顾怀升忽然拆开颗星星，背面补着稚嫩的新笔迹：【大笨蛋新郎】。
林旭甩上家门的力道震得玄关照片墙簌簌作响，顾怀升的白衬衫卡在门缝里："阿姨说给我留了糖醋排骨。"
"喂狗都不喂你！"林旭踹向门板的脚突然顿住——鞋柜上摆着个眼熟的星星罐，盖子上贴着泛黄便签：【旭旭的嫁妆，勿动】。
顾怀升趁机挤进门，指尖拂过客厅玻璃柜。十二岁的作文本躺在奖杯旁，烫金封面下隐约露出《我的星星糖》残页。冰箱贴压着的旧照片里，两个泥猴般的小孩正往对方脸上抹彩虹糖浆。
"你属蟑螂的吗？"林旭扯开冰箱门，汽水罐噼里啪啦砸落，"阴魂不散..."
"属龙的。"顾怀升接住滚落的柠檬糖，"专盘踞在..."他突然顿住，保鲜盒里冻着发黑的烤红薯，正是当年锅炉房碳化的"婚碑"。
林旭的耳尖在冰箱冷光中涨红，抡起的汽水罐被轻易制住。顾怀升的虎牙擦过罐身拉环："易拉罐戒指要不要？十岁那款复刻版。"
浴室突然传来水声，林旭母亲的声音混着蒸汽飘来："小顾的睡衣在老地方！"
顾怀升熟门熟路拉开衣柜，彩虹条纹睡衣下压着本相册——十七岁的林旭正凶巴巴地给发烧的他敷毛巾，床头柜上摆着化了的退烧糖。
"还给我！"林旭扑抢相册时撞翻台灯，暖黄光晕里浮出墙纸下的涂鸦。剥落的米色墙皮下，十二岁的顾怀升用荧光笔写着：【旭旭说等墙面发霉就结婚，我每天泼半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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