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蕴忍住了眼眶里即将滑落的泪水,用帕子擦了一下,生怕被旁人看见。
父亲从不管后宅之事,都是交给母亲打理。
即便阿姐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他也不忍过于责骂,只会一味指责母亲不会掌家。
母亲待阿姐比待她和阿弟还好,她知道继母难做,可是瞧着母亲娇纵阿姐的时候,她心里是真的难受。
即便母亲身为继室,可她也是父亲嫡女,阿姐仍然瞧不上她。
心里难受与母亲诉说两句,母亲也只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多忍让一些。
她不知道母亲到底让她忍让什么,难不成是要忍到阿姐嫁出去吗?
想到此处,崔明蕴的泪水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下,瞧着前方那么多的人,若是被人瞧见,怕是不知道背后怎么议论她呢。
匆忙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正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时候,却看到隐约露出来的衣摆,崔明蕴被吓了一跳,还当这里藏了个男子。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只是孤男寡女待在一处,若是让人瞧见,传出闲话来也不太好。
正想趁着对方没发现自己,退出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对方说话。
“小娘子莫怕,我不是坏人。”
那声音,分明是位女郎。
崔明蕴松了一口气,可她的泪水还未擦干净,连忙背过身去,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脸颊。
“你是崔家十二娘?”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崔明蕴转身施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向对方。
见那面容,不由愣了一下。
她认得对方,是陆家刚到上京的八娘,陆微知。
说来她已经见过这陆家八娘几面了。
她生得好看,见过一次,便叫人难忘。
没想到她会躲在这里。
陆微知自然也看到了对方通红的眼眶,似是受了什么委屈。
只是对方那躲避的神色,不太想让她知晓的模样,陆微知自然识趣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她将手里的点心递了过去,“可要尝尝这透花糍?”
崔明蕴见陆微知没有询问她什么,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陆八娘子美意,不用了。”
见她不吃,陆微知也没再劝。
这透花糍做的极为精巧,听说是用上好的糯米捣打成糍糕,夹入豆沙做馅。
经过康王府的大厨一番巧制,糍糕的糕体呈半透明状,得以隐约透映出来豆沙的花形,因此叫作透花糍。
陆微知不由感慨,上京的人可真会吃。
她往宴会那边看了过去,那边的小娘子和郎君们斗完花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又隔这那层薄纱做起了与宴会中的花有关的诗句。
崔明蕴也跟着看了过去,神情有些恍惚,手里的帕子都不由攥紧了。
往常这样的宴会,她自然也是会参加的,只是作诗的却并不是她。
宴席上她所作诗句,都以九姐的名义念了出来。
可九姐文墨不通,众人皆知,那些贵女们私底下嘲笑九姐,被九姐听见了,便对别人动手。
最后还要怪到她身上。
想起那些事情,崔明蕴心里便是十分的难受。
想到陆家八娘在身边,好在没有让泪水落下。
二人谁也不开口,亭子里静得很,还能听到细微的咀嚼声。
崔明蕴有些不习惯这种感觉,便开口道,“陆八娘子怎的不过去同大家一起玩?”
陆微知转头看向她,咽下了嘴里的透花糍,这才开口,“我没想到斗完花还要作诗,我又不会作诗,去了也只会丢人,倒不如在这里躲个清净。”
反正同那些小娘子也不熟悉,知会是六姐一声,陆微知就跑了过来。
还拿了一些糕点过来吃。
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没想到崔家十二娘一头扎了过来。
“你不会作诗?”崔明蕴有些惊讶。
只是很快便回过神来了,陆家八娘陆微知可是自小在边城长大的,虽没去过庭州,可在这上京内,也是有所耳闻的。
夫余人屡次犯境,经常会打仗,听闻前几年还差点攻破城门。那里跟上京是不一样的,与她们这些世家女也是不一样的。
起初听陆十娘说她八堂姐要回来的时候,崔明蕴还听人取笑过陆微知,说她边境长大的,没见过上京的繁华,那里风沙大,她会不会长得又黑又土。
其中属九姐崔明珠笑得最为放肆。
可是珍品阁第一次见她,回去后九姐的神色便不对劲。
她最讨厌比她长得漂亮的小娘子了,与那些贵女动手,鞭子几乎都是朝着人家脸上去的。
只因九姐曾听人笑她,说她外祖母当年便是因为容貌倾城,才被先帝收为义女,封为倾城公主。
就连她的母亲苏姮县主,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父亲长得也是俊美非凡,与苏姮县主生出来的女儿,竟叫人如此失望。
九姐讨厌长得比她漂亮的小娘子。
那天在珍品阁回去的马车上,她就曾听九姐说过,迟早要毁了陆微知那张脸,还说她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就是个短命的。
崔明蕴捏紧手帕,扭头对着这个才见过几面的陆八娘子提醒道,“我九姐她好像不太喜欢你,往后见到她,陆八娘子还是绕道为好。”
她也只能提醒两句,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陆微知点头道,“多谢,以后我尽量绕着她走。”
若是绕不开,那就没办法了。
陆微知想着尽量不让抱柯出手吧。
见她能听得进去,崔明蕴便不再说话了。
在那凉亭里,一人坐了一边,都没怎么开口。
只是那陆微知身边放了几盘糕点。
陆微知长得好看,见她主动开宴会上的那些郎君,康王妃十分满意,还让府里的管事送了许多糕点到这边。
吃完了那透花糍,又伸手拿了旁边盘子的巨胜奴。
见她看着,还问道,“十二娘可要尝尝。”
崔明蕴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陆八娘长得实在是好看,就连吃东西的动作都是好看的。
她吃东西很香,嘴巴鼓鼓的,吃完巨胜奴,又看向了另外一个盘子。
这盘子里装的是藕丝糖。
吃之前,陆微知照旧询问了一声,“这个吃吗?”
崔明蕴揪着手里的帕子,她怎么说都是显国公府的小娘子,这些糕点自然是不缺的。
只是那陆八娘子吃得实在是太香了,她又一再询问,崔明蕴觉得一直推拒也不礼貌,便拿了一块。
藕丝糖很甜。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和之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感觉和之前的味道,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陆八娘的小挎包里的点心似乎总是吃不完一般,吃完一样又拿出来一样。
崔明蕴想着自己吃了,如今竟然饿了起来,便没再客气,两个人一起分着吃了不少点心。
她心里有些好奇,“你的点心都是从哪里来的?”
陆微知指了指宴席那边,“先从那边拿了一些,后来府里的管事又给我送了不少,都在这里了。我家六姐说每次有个什么宴会,那些小娘子都是不怎么吃的,我觉得不吃就浪费了,多可惜啊。”
看着自己手里的点心,陆微知由衷赞叹,“而且这上京的糕点是真的好吃。”
崔明蕴跟着吃了一些,再抬头时,看到了阿弟崔成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原本要过来的脚步也因为凉亭里有陌生的小娘子在而停了下来。
“我阿弟来找我了,微知妹妹,我先回去了。”
得知陆微知比自己小几个月,崔明蕴为表亲近,便称呼她为妹妹。
陆微知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没多久,六姐身边的丫鬟也过来请她,说是准备回去了。
荣阳县主似乎是选出了心仪的郎君,这赏花宴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两家的意愿。
陆微知有些不解,“荣阳县主是康王的女儿,她看上的夫婿,也会不成?”
“荣阳县主虽是康王之女,可结亲又不是结仇,这事自然是要看两家的意愿。不然嫁过去夫妻离心,岂非得不偿失。”
不过一般人也不会闹得太难看了,县主身份尊贵,若是被看中,想来男方家中不会拒绝。
这个看后续两家商议了,看中归看中,即便是两家同意,若是八字不合,婚事也成不了。
“这其中竟还有这么多关窍。”陆微知托着下巴看向陆微语,“成个亲可真不容易。”
陆微语点了点她额头,“成亲是两家的事情,确实不大容易,不过为你挑个靠谱的夫婿,我阿娘定然是会尽力的。”
“那就得劳烦大伯母费心了。”
嫁人这个事情,几年前她也是想过的。
那人说,等战事结束了,他会亲手猎两只活雁给她为聘,娶她为妻。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陆微知在那赏花宴上吃了不少的点心,晚饭自然是吃不下的。
银丹在丹炉里放了安神香,是专门为她调制的。
那段时间,陆微知整夜的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梦见那几日的场景。
这安神香一直用到了现在。
有些事情就不能想,陆微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原本寂静的夜被由远及近的叫嚣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以及马蹄踏在地上的哒哒声混淆在一起打破了。
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杀伐的声音,还有夫余人砍过来的刀,以及喷在她脸颊上,那温热的血。
遍地都是尸体,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
他们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陆微知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按在胸口。
夫余人屡次进犯庭州,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粮草不足,也是庭州最戒备的时候。
和夫余人交手,不是一次两次,十几年间,双方交战的次数太多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唯有那次,夫余人半夜偷袭,和城中暗探里应外合,庭州将士死伤惨重。
连他连死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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