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将至，京城里已经开始有了过年的氛围，府上也要开始进行年底大账小账的结算了，既要将这一年度的开支、借账都清算一遍，也要将过年的花销预算也做个准备。虽然有府上的账房先生，但是复查核对却也还是搞得我心力交瘁。
离过年不过十几天，府上的鸡鸭鱼肉、牛羊果蔬都开始采买了，府上的节日气氛也是相当的浓厚。但是就在我忙的昏头转向之时，阿玛却突然病倒了。
听额娘说，阿玛那天从外回来之后，精神就有点萎靡不振，第二天一早果然开始发烧咳嗽不止。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无力。起初，本以为是在外受了风寒，便连喝了几天清热解寒的中药，又捂了几天，让发发汗，但是却并不起效，反而愈加地严重。
阿玛总不见好，我和额娘也是整日地卧陪床前侍候，看着阿玛干破泛白的嘴唇，浑浊的眼睛夹杂着黏物，心中甚是难过。
向甫言也请来几个当地有名的医生来看，但是也诊不出病因，只是开出几副药方，我派人按药方抓取，亲自看着厨房熬药煎制，扶着阿玛一口一口地喝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来到了除夕。不知是因为我内心的为阿玛担忧的缘故还是天气阴沉的缘故，天上的阴云像潮了的湿被子里面的棉絮，塞满了我的心，让我觉得堵塞，喘不过气。
来到阿玛的寝居，发现向甫言竟然也早早地来了。额娘扶着阿玛靠在小榻上，我们打过招呼之后，向甫言从小小榻上坐起来，让座给我，自己搬了条高凳子坐下。
我问阿玛今日感觉如何，额娘说还是老样子。我不经意叹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此次病发突然，也时值寒冬腊月，病好地自然要慢一些。过几日我再请城西的吴医生来看看，他留洋归来，说不定会有好的办法。王爷福人自有天相，格格不必担心。”向甫言说。
我点点头，“那就多劳向先生烦心了。”
“今已是除夕了，天津离北京也不远，向先生不回去吗？”额娘问。
“家父和家母多年前已经辞世，回去也是自己孤身一人。”
额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那就在这过个年，今年虽说王爷病了，府上不像往年那么热闹，但是至少还有点年味，你父亲和王爷也是故交，您把这当自己家就行，清钰就当成你亲妹妹。”
我发觉向甫言看向我然后说：“自然，我比格格大几岁，也必然是要把她当妹妹看的。”
我听见他这样说，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谁要当他的妹妹。
我们陪着阿玛额娘又坐了一会儿，向甫言起身说，“向某就先告辞了，今日天气不好，怕是要下雪，向某就早去早回。”说完就走了。
我不好意思问他去哪，等他走后我才问额娘，额娘说他今日要上什刹寺去祈福。我看了看阿玛，又看了看窗外向甫言离去的身影，心中也有了去什刹寺的想法。
“额娘，今日除夕，阿玛病还不见好，我也想和向先生一起去为阿玛额娘祈福。“
“你有心，只是什刹寺在西南高山上，这几日下雪，融雪未消，怕是不好走，向先生也是扛枪上过战场的，你一个女儿家，冰天雪地的我不放心。“
”无妨的，有向先生在，应该没事，这几日应该雪都消得差不多。“我靠近额娘坐下，用手攥着额娘的手，“没事的额娘，我真的想去寺里祈福。”
额娘拗我不过，便同意了。只吩咐说最好晚上赶回来。我高兴的起身，“谢谢额娘，我现在就去找向先生，免得他走了。”
我便急忙跑出去，向向甫言的房子奔去。心中很是激动。还好他还没走，他看见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去什刹海寺祈福。
……
到达什刹寺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站在山脚下，我抬头望了望，虽然冬季山上的树都变成光秃秃的杆，但是由于今日阴沉，倒也有曲径通幽的感觉。
通往什刹寺的路没有经过官方的修缮，还是古老的小石块板路，所以十分不好走，所以也正因为如此，什刹寺来的人是比较少，也体现出了来祈福之人的诚心。
什刹寺就在这幽山之中，就像是隐落在群山之间的世外桃源。从此处上山，到达什刹寺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这路狭窄，只能刚好容下两人走，向甫言让我走在前面，只是比我慢了半步。
今日他尤其沉默，两人走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突然，我觉得我的脸上凉飕飕的，仔细一看，原来下雪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真是不凑巧，不过快到山顶了，格格当心些。”
我嗯了一声，脚步也快了起来。
薄雪掉在石板路上，路变得湿滑起来。又加上脚步匆忙，脚下打滑，我啊了一声，还好向甫言就在我的身后，他反应迅速，抓紧我的手，但是我的脚腕还是扭到了。
“没事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没事儿。”
他本来没有带我，是我自己跟着来的，不想给他添麻烦，当拖油瓶，我便装作无事，强忍着脚腕的疼痛继续往前走。
但是脚扭伤了走起来十分疼痛，我走得越来越慢，走路的姿势也有点跛，他发觉我的不对劲，便拉我停下来，他看看四周，不知道在找什么，我猜他是在找坐下来的石头之类的，但是旁边除了杂草就是残雪。
他便按我的双肩让我坐在台阶上，我坐下来，他轻轻抬起我的脚腕，用手掌按了按我的关节，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我，有点责备的口气，“刚才怎么不说。”
“你是怕我嫌你累赘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着自己的脚，没有说话。
他又接着说：“今早夫人还说，让我把你当妹妹看，你倒没有把我当哥哥看。”他抬头看向我，嘴角有些笑意说“这样也好。”
我还没说话，他便转身背我。我说不必了不必了，他说：“再不上来，按你的速度，天黑也上不去了。”
我看看这雪确实也越下越大，便说了一声，“添麻烦了。”
他背着我，可能也是怕摔倒，他的脚步总很沉重，每一步脚都走的十分有力，我的下巴抵在他的左肩上，可以看他见长长的睫毛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终于到了山寺门前，我说好多了，便要下来，但他还是固执地将我背进去。
今天除夕，加上下雪，山寺里果然没有人，相比于城里的万家灯火，张灯结彩。山寺甚是安宁，和寻常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过了一会，一个和尚走过来，问我们：“二位施主是来祈福的吗？”
我们点点头，向甫言说，“佳节之夜，本无心来劳烦神灵，但是确实特殊之时，前来叨扰。”
那和尚只是摇摇头，“先生哪里话？我佛慈悲，佑护世人，不分昼日。”
“你们二位跟我来吧。”
我们随他来到祈福殿，我让他把我放下来，他这才将我放下。
那和尚给了我们二人数枝香，我们二人在旁边炉火点燃，他扶着我来到蒲团前，我们高举香烛于头顶，我闭着眼睛虔诚地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将香烛插在香炉里，又双手合十，向着佛像深深鞠了一躬。
末了，向甫言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块银元，他分给我了三块，我便随他一起将其投放在功德箱里。
我们走出祈福殿，发现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寺院白茫茫一片，现在差不多已经四点半了，天已经昏暗下来，寺庙庭院里已经点上了灯笼。
我找殿旁的侧台坐下，向甫言也在我身旁坐下。现在下山是不可能了，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况且还没走到山下，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于是我们决定在寺庙里借宿一宿。
向甫言怕我除夕之夜本该团圆之时却没有回去心中伤感，便宽慰我说，“格格今夜就委屈一下吧，都怪我出门前没有看好天气，总觉得天黑前就能回去。”
我连忙摆摆手，“向先生别这么说，要怪只怪我中途伤了脚，才耽误了。”
他看向我的脚，问我现在怎么样啦？我说好多了。但他又起身转进殿里，过了一会和那和尚一起出来。那和尚说：“二位施主先随我一起去吃过斋饭，之后带你们去寮房歇息。”
向甫言过来我身边，搀扶我起来，说：“你脚上有伤，我烦求师父给一些伤药，用完斋饭你可以用一些，不方便就喊我。”
我点点头，向着那师父道谢。
用完斋饭之后，在寮房里自己将那膏药涂了涂，虽然自己不甚方便，但是又不愿意也不好意思再让向甫言来，便自己胡乱涂了涂。
今日上山走得也有点累，我便躺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忽然后人叩门，我问谁。
“格格脚伤怎么样了？”
“已经上药了，觉得好多了，谢谢向先生关心。”
“我瞧见院里的和尚们都在放灯，不知你有没有……”
他还没说完，我就将门打开了。我已经好久没有放过方灯了，听见他们放灯，十分感兴趣。
我高兴地看着他，问：“在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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