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轩悠悠转醒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坐在浴桶里,泡着药汤子,头上、手臂上都扎了针,稍稍动了一下脖子,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动,再一会儿就好。”三七坐在他身后的小马扎上,腿上放了一小篮药材,正在挑挑拣拣,时不时的往浴桶里扔些药材,“多泡一会儿。”
对于白逸轩的身体,三七有些疑惑,前些天明明已经好多了,为何今日突然又反复?
按脉象来说,他身上的毒似是汹涌了些,这明显便是又服过毒的症状。
即便她不在府里,枸杞是一直在府里陪着他的,两人一起用膳,要是有毒,枸杞一定能发现不妥。
这毒,究竟是如何下的?
何时?何地?
三七的眉紧紧拧着,这事情还是不方便他来查,毕竟能近他身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要去怀疑身边信任的人,实则是件挺痛苦的事儿,这还是得由自己来查。她真就不信了,若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伴在他身边,一定能查探出蛛丝马迹来。
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将毒源查出来,她觉得自己有些怪异,宫里走一遭,她知晓京城里宛如一个漩涡,会让人越陷越深。
深陷其中意味着将来会有诸多的麻烦,她向来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只是这一次……
她看着白逸轩的后背,因泡着药汤他的身子疼得微微发颤。
心疼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怕麻烦了。
退婚的事儿,她似乎有些摇摆起来。
按照老规矩,泡药汤子的时候,三七会说些话让他尽量放松一些,便将宫里这一晚发生的事情缓缓地说了一遍。
白逸轩静静地听着,心思百转千回,不禁为她的聪明机智和胆量感到赞叹,虽说深宫里波谲云诡,一个个说话办事儿都是绕着弯子,点到即止。
吕后这些年在后宫里明面上待人处事温和,谁不知晓她私下里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即便很多事儿知晓是吕后安排的,没有能明确扳倒她的把握,或者抗衡不了,这样的哑巴亏自然是不会声张的,后宫里谁能不受气?
这些年,吕后做的污糟事儿不在少数,有些一眼就能看穿,只是也没人敢得罪,她自然是越来越跋扈。
只是碰上了三七这般的硬茬,说话做事儿完全不按她思虑的出牌,反倒让人措手不及。
对于吕后,眼下除了多多提防,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说起玲珑阁,白逸轩知晓的并不多,但还是忍着疼,断断续续的将知晓的说了出来。
几年前,皇帝曾经南巡,途经江南的时候,便认识了惜妃,当然,她当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一夜恩宠之后,这女子便不知所踪,皇帝派密探寻找多日却一直没有消息。
回宫日子临近,皇帝便先行回宫,留了人继续打探。
直到一年后,密探方才找到她,当时她已生下皇子。
进宫之后,皇上便封她为惜妃,皇子便是十二皇子。
自从白月华死后,皇上便无心选秀之事,宫里已两年未能有女子入宫,惜妃带子入宫,自然引起了前朝和后宫多方觊觎。
前朝无非是从皇室血脉入手,毕竟惜妃在外产子,无人知晓其子是否真正龙嗣。
只是龙嗣血脉并不好大张旗鼓的明着质疑,皇上像是听不进这些话,后宫妄议惜妃及十二皇子不在少数,皇上杀伐决断,杖毙了几名宫女和将一名妃嫔打入冷宫,这一招杀鸡儆猴,让前朝议论进谏的声音小了不少。
惜妃入宫以来,独宠于圣前,嫉妒的人自是不在少数,只不过她孑然一身,也无母族仰仗,似是也知晓宫中日子不好过,除了每日给皇后请安之外便很少出玲珑阁。
不过,凡是见过惜妃的人,似是都明白了惜妃受宠的缘由,她眉眼之间像极了当年的白月华。
只是知晓归知晓,却无人敢非议,毕竟白月华三个字是宫中禁忌,就像月华宫从八年之前便有闹鬼传言,无人敢去也无人探究。
直到两年前,十二皇子一夜暴毙,死时双目圆睁似是看到了及其恐惧之事,一身青紫,检验之后发现并无中毒,也并无外伤。
皇子就寝,殿里少不得有下人守着,却无声无息的惨死,皇上下令彻查,却无果,宫中谣言四起,奴才们私下里都说是月华宫的恶鬼索命。
贵为一国之君,自是要平息恶鬼索命此等无稽之谈,下了一道圣旨,十二皇子突发恶疾夭折。
自此,十二皇子的死因盖棺定论,无人敢再议论。
只不过,没多久,惜妃忆子成狂,疯了。
玲珑阁也渐渐成了无人敢靠近的地方。
眼下知晓惜妃乃是装疯,想来也是为了保命,或是她知晓十二皇子死因并不简单,只是她无证无据,又无强大的母族仰仗,无依无靠的便只能用装疯来谋得一处安身之所。
只是三七纳闷,惜妃初病之时,自是少不得太医诊治,按理来说,太医不可能从脉象中瞧不出惜妃装疯,要蒙混过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的疑虑,自是有白逸轩为她解惑,“痛失爱子,按当日皇上对惜妃的宠爱,自是会更加怜惜她,或许是比她位高权重之人要她疯,她便不能不疯,若不装疯瞒天过海,想必她也活不到今日。”
“没有王法了?”三七气恼,说完觉得此话有些苍白,进宫这一遭,可不就没什么王法嘛,明知是皇后派人下迷药放蛇,还下毒嫁祸,不是也不能拿她如何嘛?
“权势,便是王法。”白逸轩幽幽的叹了一句。
是啊,要说王法,白家当年的事儿也谈不上什么公道王法,比起来,白逸轩的凄惨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静默许久,三七见泡的差不多了,便将针收了起来,虽说白逸轩的衣衫是她亲手脱的,可那时他昏迷着,眼下他清醒着,自然会觉得不好意思,三七便背过身不去看他。
知晓他此刻使不太上力,也不催他,任他继续坐在浴桶里,自己则思索着明日泡药汤之时,再加些什么药材?
“七七,你不好奇月华宫?”白逸轩轻轻地问了一句。
挑拣药材的手顿了一下,和自己人无关的事,她确实极少好奇,但是对于白逸轩的事儿,说不好奇是假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去了月华宫查探。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白逸轩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些不同,已然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见她没有说话,白逸轩也不介意,语气悠远的问道:“七七,月华宫被烧成了何模样?”
月华宫被烧,他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从未亲眼见过。
三七想到月华宫的境况,破败损坏至那般田地,那场火该是很大的,白月华都已经不在了,还被火烧了曾经住过的居所,这得有多恨?
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三七自然就想到了吕后,只是火烧月华宫,这么大的事儿,皇上都不降罪她?
白逸轩似是猜到了三七的疑虑,“京城中,人人皆知白月华乃自缢身亡,因圣旨说她自缢,她便是自缢,知晓此事的人皆是闭口不谈。实则……姑姑是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三七愣住了,放火烧死自己?这是何等凄惨悲壮的死法?这就难怪月华宫被烧,皇帝并未降罪任何人。
“那段日子……”白逸轩有些不忍往下说,语气难掩冷意,“白家被斩了一百四十七人,流放……之人更甚,眼下在京城中的白家人,只剩下我了。”
说到此处,他有些哽住,再开口之时,语气已平静了些,“姑姑很疼爱我,每次进宫请安,她总将最好的赏给我,谁曾想到最后,我竟连墓碑都不能替她立一块,入不得白家祠堂,宗族除名,落得无主孤魂的下场。”
三七不知如何安慰,心间却因他的话泛起酸楚,知晓他在怪自己无能,不能为姑姑做任何事。京中私下里盛传,白月华是为了保住白老国公和白逸轩才担下罪名,以死谢罪,若真是如此,白逸轩的心里自是更加难受自责。
且,那是**啊,活活烧死,得多疼?
白家被斩杀了如此多人,下令彻查严办的皇帝是她的夫君啊,她该是心灰意冷到恨极,才会用这样的方式罢!
那皇帝当年为何如此做?
思及皇帝的言行,三七是真瞧不出来狠辣,不过瞧不出归瞧不出,她还是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的,或许只是自己没有看透他。
皇帝在后来纳了惜妃,若是真因她长得有些像白月华,对白月华该是真情意切才是,却在当年对白家下了如此狠手?
当年皆因白家一位旁系口出狂言才祸起萧墙,总觉得此事透着怪异。
“你想替白家翻案?”三七问了一句。
白逸轩轻摇了一下头。
“不想翻案?”三七觉得有些奇怪,他该是很想替白家翻案才是。
“不是不想,是不能。”白逸轩很是无奈,却透着坚定,即便是翻案再难,他都必然要去做的坚定。
在他以为三七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一句,“那我便治好你,看你替白家翻案的那一天。”
一个坐在浴桶里,一个坐在小马扎上,中间隔着些距离,两人相背而坐,言谈之间未曾看着彼此,却觉得亲近不少。
忘记调自动发文的时间,幸亏我上来瞧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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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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