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一缕风、一丝痒都模拟得纤毫毕现，那么痛苦呢？绝望呢？
王成在医院里那空洞的眼神，张经理脸上无奈与职业性掩饰交织的表情，是否也携带着某种能穿透代码的情感重量？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下车后，众人在这家宾馆办理入住手续进行休整。
经过一夜睡眠，周郁晚恢复了精力，下了与李文川他们会合。
李文川、周郁晚等人提前到了约定的卡座。他们特意选择了这个位于商场顶楼、人声鼎沸的饭店，嘈杂的环境能提供一定的掩护，也减少了被目标察觉过度关注的可能性。
时间指向十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餐厅入口处。
她站定，目光带着一种挑剔的审视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锁定了李文川他们所在的卡座，迈着一种刻意维持、却略显僵硬的从容步伐走了过来。
陈文君看起来五十多岁。她的穿着乍看并不张扬，一件剪裁精良但颜色低调的羊绒衫，搭配同色系的羊毛阔腿裤，质地极好，透着不菲的价格。肩上挎着一个没有明显Logo、但皮质和缝线都彰显顶级工艺的定制款手袋——正是监控录像里那个挎包。
她的头发染成均匀的深栗色，烫着精致的卷度，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妆容得体，但粉底似乎涂得略厚，试图掩盖眼下的疲惫和某种紧绷感。她的手指涂着淡雅的指甲油，但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切割完美的祖母绿戒指，与她低调的衣着形成微妙对比。
你们好，我是陈文君。”她的声音果然如电话里那般沙哑，但这沙哑中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仿佛为了显示威严的腔调，显得有些不自然。
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想要展现优雅却略显刻意的味道。她将那个昂贵的手袋小心地放在身侧的椅子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李文川的名表和宋雅云的套装上多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穿着相对简约的周郁晚身上时，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或者说是某种确认？
“陈女士您好，感谢您能抽空过来。”李文川作为负责人，率先开口，再次介绍了自己和同伴的身份，并说明来意，“关于昨天华江国际酒店发生的机器人爆炸事件，我们正在尽力调查。您是当天的在场顾客之一，我们希望能从您这里了解一些您当时观察到的、可能有助于我们调查的情况。”
“调查？”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你们是该好好查查！你们公司那些铁皮玩意儿，是该管管了！”她开门见山，矛头直指机器人。
“陈女士似乎对那台服务机器人印象不佳？”周郁晚试探着问，捕捉到她语气里的强烈情绪。
“印象不佳？”陈文君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那沙哑感更重了，“岂止是不佳！那东西，就是个势利眼！”她激动地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那枚祖母绿戒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势利眼？陈女士，能具体说说吗？”李文川追问，心中疑惑，机器人程序设定对所有顾客一视同仁，何来看人下菜碟？
“具体？”陈文君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我上次入住，住的行政套房！服务周到，态度殷勤！这次去，就想住回上次那个房型。结果呢？那个冷冰冰的铁疙瘩，连我的会员等级都不认了！直接跟我说没房了，只有更贵的总统套或者便宜得多的标间！它那屏幕上的表情，假得要命！语气也硬邦邦的！什么意思？看我这次穿得随意点，就觉得我住不起行政套了？就觉得我好打发了？”
她越说越气，脸微微涨红：“我陈文君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多了去了！可连一个破机器都敢给我脸色看？都敢瞧不起人？它凭什么？就凭那点破程序？它懂什么叫真正的价值？懂什么叫尊重吗？”
她的愤怒里，混杂着一种深切的、被轻视（哪怕是自认为的）而触发的屈辱感，这种屈辱感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些隐秘的不安。她潜意识里需要被“看得起”，需要被“重视”，而机器人的程序化“一视同仁”，在她眼中恰恰成了对她身份的否定和侮辱。
“陈女士，您误会了，”宋雅云试图解释，“服务机器人是严格按照程序设定运行的，它没有‘看人下菜碟’的主观意识，它……”
“程序设定？”陈文君粗暴地打断宋雅云，眼神更加尖锐，“程序设定就可以不尊重客人了？程序设定就可以狗眼看人低了？我看就是你们设定有问题！就是故意设定成嫌贫爱富！不然为什么上次能住这次就不能？还不是看我这次没带助理，没穿金戴银？嗯？”她的逻辑有些偏执，将机器人的标准化反馈完全解读为针对她个人的歧视。
“那当时，”周郁晚巧妙地转移话题，避免在机器人“势利眼”的问题上纠缠，“除了您和机器人的沟通不畅，您有没有注意到大堂里其他异常的情况？比如有没有看到什么行为特别紧张或者可疑的人？或者机器人本身在爆炸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比如奇怪的声响、灯光闪烁？”
陈文君被周郁晚的问题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她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似乎在用这个动作找回自己的体面。
“异常？”她放下咖啡杯，语气恢复了些许冷淡的傲慢，“当时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思注意别的？满大堂的人，乱糟糟的。那个一直坐在角落、像丢了魂似的男人，还有后来在前台磨磨唧唧半天的一对小年轻……看着都碍眼。至于那铁疙瘩，”她撇撇嘴，满脸嫌恶，“它除了用那种假惺惺的腔调敷衍我，还能有什么表现？炸了更好！省得祸害人！”
“所以，您当时没有注意到任何特别的人靠近过那台机器人？”李文川再次确认。
“没有！”陈文君有些不耐烦了，她拿起手袋，“我说了，我当时很生气，没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你们与其在这里问我这些，不如好好查查你们那些机器人的程序！”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那枚祖母绿戒指再次闪烁。
“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关于那个‘势利眼’机器人的问题！”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任何人，挺直背脊，迈着略显僵硬却极力维持的优雅步伐，快速离开了餐厅。空气中只留下一丝高级香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以及她那充满被冒犯感和偏执敌意的余韵。
“她……”王琪琪有点咋舌，“好强的气场……也好大的怨气啊。就因为机器人没给她想要的房间？”
“她的敌意……完全集中在机器人‘看人下菜碟’上，非常主观且强烈。”宋雅云分析道，“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周围环境毫不关心。她提供的信息，除了确认她对机器人的强烈不满，对爆炸案本身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甚至没注意到角落的王成和前台的其他客人具体在做什么。”！
周郁晚看着陈文君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个隐藏的暴发户，用昂贵的行头武装自己，内心却异常敏感和脆弱，一个机器人的标准化服务都能被她解读为对自身的侮辱，进而产生深刻的敌意。
李文川揉了揉眉心：“排除她提供关键线索的可能了。她对机器人的恨意是真实的，但动机是‘被轻视’的屈辱感，与爆炸这种暴力破坏行为似乎关联不大。而且，她这种性格，要策划爆炸，动静会更大，不会这么隐蔽。”
人性的复杂，在这个角色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的出现，更像是案情中一个折射社会心理的棱镜，而非直接推动者。
“走吧，”周郁晚收回目光，“去见最后那两个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