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泥土盖住了破土的芽，湿气把空气揉成黏糊糊的一片。天空是阴郁的灰色，天上悬着灰色的半个圆，分不清是太阳还是月亮。
大地也是灰蒙蒙的，像覆了层雾，只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尖顶看得真切。透过雾去看，既有辉煌华丽的城市与宫殿，还有连片的低矮的房屋，漆红的顶像连成一片的干涸血污。
这是梦，梦里有人在呼唤，诡异而空灵的声音穿透灵魂，扼住了少年的心脏。
眉眼含着戾气，他站起身，身后是数以万计的追随者。
金戈相接，战火燎原。
然而喧嚣未能持续太久，一点火星自天幕落下，点燃了疯狂厮杀的人群。
火焰交汇，化作一尾硕大的龙，在漆黑的天际游弋。
天上地下都被烈火侵蚀，一切声息淹没在火海中。
生灵涂炭，万灵寂灭。
皇宫之中，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人。
华服遮掩之下，挂着一枚雪白的勾玉，质地如瓷，在火焰映照下泛起暗红的光。
掌心托着一朵金色的火，火舌在指间蜿蜒缠绵，像某种亲昵的宠物。
“你说，这是对的吗？”
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四下却无人，只有连绵的金色火焰伏在台阶之下，悄无声息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大地上终于有了一点生机。一个少年持着剑，冲进了火焰包围的皇城。
王座上的人扯了扯嘴角，朝闯入者笑。
你说，这是对的吗？
少年的眼里亮着光，光泽耀眼，恍若恒星。
少年没有笑，他瞪着王座上的人，拿剑锋去指对方的头颅。
“这个世界不会任你摆布！”他嘶吼一声，剑刃出鞘，与火焰交锋。
“这么说，你是对的吗？”
那人还在笑，面色苍白，笑容也毫无血色。
“我是不是对的，由不得你来定论。”少年怒目，剑刃偏转，直逼对方颈项。
“但我知道，你一定是错的。”
他说，剑尖擦着对方颈侧而过，被一只苍白的手抵住。
身着华服的人仰面笑了两声，稍一用力，便拽着少年的剑刃把他连人带剑甩了出去。
少年撞进地面，拄着剑爬起，抬眼瞬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瞳孔骤缩。
那人俯身，悠悠然踱步到他身边，冰凉的指尖搭上了少年的后颈。
“我是错的，依据何在？”
语气平淡，不像身处战场，倒像在会客。
“你……”有冷气贴近喉咙，少年止不住地战栗，持剑的手在抖。
“你自己看！这世界……这荒凉的破败的一无所有的世界！”掌心运劲，少年周身荡开一片气场，趁须臾的空挡起身，与对方拉开距离。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在咆哮，手上剑锋发出嗡鸣，隐约泛光。
“我？”对方站住了，转了视线看向天空，与天幕上沸腾的火焰对视。
“都是因为我？”他皱眉，低低地笑。
“那么你呢，为何还存在这世界上？”他捂住半边脸，嘴角上扬。
少年不作回答，径直挥剑斩来，中断了这无意义的对话。
对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天空中的火焰熄灭，太阳拨开云层，朝寂寥的大地俯瞰。
少年站着，鲜血自剑尖滴落，落进龟裂的地面。
阳光把身影拉长，阴影在地表蔓延，自漆黑的虚无中赫然张开一双羽翼，羽翼在少年身后无声振动，恍若神明降世。
这是一个只有血族与魔族生存的星球。
这里的一切又与神明息息相关。
宇宙中存在过一位至高无上的创世魔神。祂在数百万年前创造了世间众多生灵，包括血族。
创世魔神偏爱血族，常亲自降下神谕，给予赐福，给虔诚的信徒指明前路。在血族漫长的历史上，祂始终是至高无上的神祇，是神坛上最伟大的主神。
然而这位神明却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从宇宙中消失，消失的时间，恰好是“修罗祸世”前夕。
血族皇历十万六千年，爆发了“修罗祸世”的灾厄，统治血族的王——“罗刹王”堕落成噬杀的狂魔，是为“修罗”。
据说，修罗受创世魔神指引，奉行“灭世”的神谕，大杀四方，金色的烈火几乎烧遍了整个国度。整个国度上至王族下至平民奴隶，皆叫苦不迭。
幸而血族始祖显灵，降任于民间一富有天资的少年，少年借着始祖的庇佑战胜了十恶不赦的修罗，同时顺手接了那顶无主的王冠，理所当然地成为新一任的罗刹王。
长达两百年的战乱平息，血族的土地几成血色的废墟。
战火过后，幸存的血族对创世魔神的虔诚发生动摇，然而不论神明灭世的言论是否属实，祂的的确确离开了这个世界。向神明传达的祈祷没有回应，人们失望、沮丧，渐渐地不再信仰创世的神祇。
一场战争，不仅换了王，也换了血族的信仰。有了始祖的护佑才有祸乱的终结，这位始祖自然被推上了神坛。神庙上高耸的神像改头换面，全成了始祖的模样。
“神明”远去，始祖作为新的护世神被奉上神坛，成了整个血族新的信仰。
但那些消逝的古老传说，至今还在世界的角落苟延残喘……
一滴血融进土里，暗处有蜷缩的影子，手里破旧的神像早已分辨不清五官。
雨淋淋沥沥地落下来，把血水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雷鸣轰隆作响，银色的闪电像犀利的龙，在空中咆哮着穿梭。
有清脆的声响在靠近，叮咚似风铃摇荡。响声近了，夹着厚重低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隐入阴影中。
电光闪过，银龙的目光映亮了阴影上微弱的反光。如雪的瓷片别在腰间，边缘不规则的线条跳动起锋利的光泽。瓷片洁白，却在闪电注视下泛起血一样鲜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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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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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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