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刚停，风卷着药炉余烬在街角打转。凤眠站在瘟疫区告示栏前，怀里紧贴银鼎，指尖还残留着玉简的凉意。她没回住处，也没再看宫墙方向一眼。
一张鎏金帖被递到她手中，信使穿灰袍，不留姓名，放下就走。
她拆开，猩红朱砂写在金箔上：“凤医女若肯入藩王府，保你全尸。”
字迹工整，笔锋带杀。
她冷笑，抬手将帖子按在告示栏正中，用银针钉死四角。围观百姓凑近看，脸色发白。
“这是穆无涯写的。”有人低语。
凤眠从药囊取出炭笔，在旁边写下一行字：“此乃藩王亲笔，欲以性命换医术。诸位可见，朝廷御医不救病，藩王送死令先到。”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躁动起来。
“她真敢贴出来？”
“那可是藩王……要掉脑袋的。”
凤眠不答，转身走向街口。一辆太医院药车正缓缓驶来，两个差役抬着木箱，准备分发“清瘟散”。
她拦在车前。
差役认出她，脸色一变。
“打开箱子。”她说。
“你算什么东西，敢查官药？”年长的差役喝道。
凤眠不说话，从怀中抽出玉简，翻到一页，念道：“正月十七，太医院三号药炉焚尸灰三斤，混入止咳散五百剂。”
她盯着那差役：“你昨天也在城隍庙外，是不是？看着我救人，回去报信。”
差役后退半步。
“他们发的不是药。”凤眠提高声音，“是毒。慢性的，吃一个月，五脏腐烂，死时无人察觉。”
百姓围了上来。
“你说的是真的？”
“我娘吃了三天，昨晚吐黑血！”
“打开箱子！”有人喊。
差役想逃，但人群已围成一圈。年轻的那个慌了，伸手去摸腰间刀柄。
凤眠动作更快。她甩出银针，两根并列刺入对方手腕。差役闷哼一声，抽不出刀。
老差役扑向药箱，想抢走。
她一脚踢中他膝窝，人跪地。第二脚踹在肩胛，箱子飞出，砸在地上裂开。
黑色粉末洒了一地。
雪地上，药粉遇空气冒出细烟，发出腐臭味。
“这就是你们的‘清瘟散’！”凤眠踩住一块药饼，“烧尸体的灰混着蛊虫粉，喂给病人吃。”
人群炸了。
有人冲上去掀翻药车，有人拿棍子砸箱子。药包被踩碎，黑烟腾起，呛得人咳嗽流泪。
差役蜷缩在地，抱头不敢动。
凤眠没管他们。她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巷口。
没人看见她拐进一条窄道，推开一扇小门。
停尸房后门。
她换上粗布衣，脸上抹灰，手里攥着一段红绳——老渔夫给的信物。守卫靠在墙边喝酒，呵气成雾。
屋里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木板被刮动。
守卫皱眉，推门进去查看。
她趁机闪身而入，反手关上门。
屋内冷得刺骨。一排排尸体蒙着白布，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腐肉混合的味道。
她走到第一具尸体旁，掀开布，掰开嘴检查牙齿。
没有。
第二具，指甲缝里有黑屑，但不是蛊。
第三具是个年轻女子，脸瘦得凹陷。她撬开牙关，借琉璃灯微光扫过齿缝。
一点结晶，在灯光下泛青。
她用镊子夹出，放进瓷瓶。灯焰一晃，照见晶体内有东西在动——两节细小虫体交缠，像蛇盘在一起。
“双生蛊。”她低声说。
这是母体寄生后的产物。子蛊已成型，能转移宿主。
她收好瓷瓶，正要起身，忽然听见窗边有金属摩擦声。
抬头，窗棂裂开一道缝。
一支三角透骨钉破窗而入，直射她手腕！
她侧身躲，钉子擦过袖口，钉入身后木柱，尾部还在震颤。
下一秒，一道乌光从窗外射来，缠住钉尾，猛地一扯！
整支暗器被拽回，连带一小截衣袖也被拉了出去。
黑影一闪，软剑如蛇游走，瞬间缠上她脚踝。剑锋冰冷，贴着皮肤。
“擅闯停尸房，该当何罪？”
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低沉，不带情绪。
她没动，也没挣扎。
“你是谁的人？”她问。
“回答我。”对方不答反问。
她低头看脚踝上的剑。黑亮，柔韧，是特制软兵。
玄七的剑。
她早猜到会有人盯停尸房。玉简内容太重，不可能没人监视。她故意当众揭发太医院，就是为了引人注意，好趁乱进来取证。
现在证据到手，来的人却是他。
她不动声色，左手悄悄将瓷瓶塞进衣领，贴着胸口藏好。
“我是来查死因的。”她说，“和你一样。”
“奉命巡查的是我，不是你。”
“那你查到了什么？”她反问，“这些尸体嘴里都有蛊痕，你们禁军每天运走，就没发现异常？”
外面沉默几秒。
“出去。”他说，“现在就走。”
“我不走。”她站着不动，“我还要查更多尸体。你要抓我，就进来。”
软剑收紧，勒进皮肉。
她疼得皱眉，但没叫。
“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她压低声音，“太医院下面有密道，通着地下药房。蛊虫来源就在那里。你若真想查案，就该跟我一起进去。”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凭我知道你颈后有道火疤。”她忽然说，“幼年逃亡所留。你母亲死前给你一块玉珏，纹路像傀虫。你一直戴着，但从不给人看。”
外面彻底安静。
她知道她赌对了。
这人确实是玄七。
而且他还没暴露身份，不能公然现身。
“你到底是谁？”他问。
“凤眠。”她说，“药王谷最后一位赤医。我和你一样，都在找十六年前的真相。”
软剑松了一圈。
但她没放松。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她继续说，“一是杀了我灭口，但你会永远不知道蛊虫是谁放的；二是放我走，等我找到证据，咱们再谈合作。”
外面没有动静。
她感觉到剑身微微颤动，像是持剑的人在犹豫。
然后，剑一点点收回。
她松了口气，却没动。
“明天午时，西市茶摊。”她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关于你母亲的。”
说完，她后退一步，靠向墙角。
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砖。
她脚尖一挑，砖头落地，露出下方漆黑洞口。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她回头看了眼窗外黑影，纵身跳入洞中。
地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行。
身后，软剑再次甩出，钉入洞口边缘，阻断追击。
她爬了十步，前方出现岔路。
左道有微弱光亮，右道漆黑一片。
她选了右边。
地道越走越低，地面湿滑，手摸过去，满是黏液。
前方传来滴水声。
她停下，从衣领掏出瓷瓶。
蛊虫还在动。
她握紧瓶子，继续往前爬。
地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锈迹斑斑。
她推了一下，门没动。
正要用力，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沙沙声。
像是有人在爬。
她迅速熄灭琉璃灯。
黑暗中，她屏住呼吸，手按在瓷瓶上。
沙沙声越来越近。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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