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晚睡就会导致头疼、耳鸣、注意力不集中等现象。所以洛德长期晚睡又备战高考，有时候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你有没有觉得，早起时，总感觉镜子里是另外一个人？”
洛明德白洛德一眼：“我每天起床我都这么认为。”
……
洛明德刷牙，镜子里那张脸也蹙着眉头刷牙。这张充满古典韵味的脸，就算是被牙刷戳来戳去，也是增添一份可爱。
然而洛明德看不习惯。这张在他概念里极陌生的脸，和他认知里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是充满恐怖谷效应的。
昨晚洛明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洗完的澡，只知道头根本不敢往下低。因为这是“别人的身体”，乱摸已经够意思了。
不习惯，怎么可能习惯。
但留给洛明德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了，今天鸡刚叫他就爬起来，就为了和常青州去村外的墓山。
洛明德小心翼翼出门，现在5点不到，吵醒了还在睡觉的人就不好了。而常青州起的比洛明德更早，他已经等在楼下了。
洛明德坐上常青州的越野副驾驶，对常青州说：“我还以为是皮卡呢。”
洛明德印象里，那些风水先生往往要在皮卡的车斗里装活鸡、法事用具、纸扎用品等。而常青州居然用的是越野。
“我要是只做法事，在村里可没饭吃。”常青州无奈对洛明德说。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红白喜事、房屋迁移、算命之类的事情了。
比起风水先生，常青州更多做向导、搜查工作。洛明德那一栋楼的彩虹人，就是常青州发现的驴友。
常青州还对洛明德说抱歉，没想到铁塔直接把驴友们带去了洛明德那里住。说完，洛明德收到一比转账。
洛明德：“这是他们付的房费吗？”这也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法了。当初驴友们来时，洛明德完全是懵逼的，没考虑到私闯民宅这件事。
常青州点头，再次对打扰到洛明德表示遗憾：“他们的车抛锚在沙漠里了。等6天后保险公司来拖车就好了。”
洛明德点头。听起来也是，不能把这群驴友给扔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晒死吧。常青州想着洛河很久没回来，就把老房子拿出来安置。没想到，洛明德代替洛河回来了。
说到洛河，昨天洛明德翻看了“洛明德”的所有联系人，不得不感慨洛河不愧是“洛明德”的爸爸。两个人都如出一辙不喜欢拍照，洛明德完全不知道洛河长什么样子。
所以洛明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复洛河。昨晚洛河又发了一条消息，询问洛明德住的还习惯吗？
洛明德删删改改，改改删删，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这条消息就这么搁置了。
洛明德其实有些怕常青州。和过去见到的那些“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风水先生不同，常青州让洛明德本能害怕，试图疏远他。
一种渺小蚂蚁面对大象的恐惧，无法描述。
当然洛明德也客观分析过，可能是常青州脸美的太标准二次元了，再加上洛明德确实不是“洛明德”，心虚导致的。
车上有些太安静了，目光所及又全是黄沙。洛明德自认是一个合格的陪驾，这时候他就要和常青州聊天防止疲劳了。
洛明德对常青州说起那个他略觉诡异的传说：“你昨天给我那本书，这个村子的传说，我怎么觉得不太正经呢？人柱什么的听起来太吓人了，真的会有活埋调整气候的成功例子吗？”
“这样做才是有损天和吧？”
洛明德当初看那个“村子发际”故事，惊出一身冷汗。什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活埋四个人，便可以保证村子永远风调雨顺。这也太愚昧了。
“不是传说，是真的。”常青州语出惊人。
常青州看出洛明德的慌张，对洛明德解释：“他们的神像也在山神庙里。村子里去扫墓的人，会顺手祭拜。”
洛明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洛明德倒希望，只是一则吓人的传说故事了。
常青州看突然沉默的洛明德，知晓洛明德被可怖的村史给吓到了。常青州继续：“看起来你没看后面了，后面那个才是传说。”
洛明德承认，他害怕后面都是人祭，所以全都没看。
“选两个漂亮的男孩女孩，晚上在墓山那里过一夜。第二天要是发现只剩下衣服，那就证明山神很满意，带走了。而接下来20年都会风调雨顺，直到山神新娘年老色衰。”
洛明德更觉得冷飕飕的，这个比人柱看起来不传说多了吧！这难道不是很典型的，地主欺男霸女的手段吗？被带走的人怕不是遭了毒手吧！
常青州转头看着洛明德：“可是除了这本书，包括村志，都没有记载。”
“我以前卜卦过，问山神，他没有看上过任何一人。”
洛明德点头：“那不更证明是人为了吗？”尤其这个地方，以前非常富庶。
常青州不置可否。良久，他说：“如果山神自己耐不住寂寞呢？”
洛明德托着下巴，疑惑看着常青州：“神和人不一样吧？”感觉就算是纵欲，思维都不在一个世界。神更像是真正的游戏人间。
“游戏人间……很精准的形容啊。如果是山神本人放出来的，根本就是用一张空头支票搅乱人间呢。”常青州信以为然，点点头。
常青州眼珠转动：“不过确实，神和人不一样。”人所做的一切，在神看来都是娱乐，因为祂只是存在。
洛明德看着常青州神叨叨的样子，这时候倒信他是个风水先生了。看上去真的很让人信赖，觉得他给出的奇怪判词一定是预言。
就在这时，洛明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远处怎么突兀出现了一抹碧绿的颜色？在黄沙间显得分外突出。
洛明德知道沙漠也会出现海市蜃楼，可是这绿色？
“不是幻觉，是墓山。我们要到了。”常青州对洛明德解释。
不这合理吗？洛明德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绿色了，心里大不敬想：这得多阴啊。
越靠近墓山，越是凉爽。甚至凉爽到一种不正常的温度了。外面烈日炎炎，一进墓山范围，洛明德裸露在外的肌肤甚至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洛明德问身边的常青州：“我怎么感觉，体感温度只有18℃？”外面正是盛夏，40℃的太阳烤的地都裂开。
纵然墓山树木多得像是这方圆几百里全部的树木都汇聚于此了，这温度降的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常青州对洛明德指了指墓园入口处：“有水。”
洛明德不可置信看过去，居然是货真价实的莲花，娇艳地绽放在池子里。
在这个类似黄土高原的地方出现莲花池，不太妙吧？洛明德昨晚恶补风水学，略知这个情况就是传说中的风水局了。
可是这里不是全村人祖祖辈辈的墓山吗？也许这个水池是拿来聚财的呢？
“哈哈，居然有水池。”洛明德还能怎么说？有这样的技术不拿去保田，拿来组风水局？
常青州不语，牵着洛明德进去墓园，让洛明德仔细看看。洛明德走进墓园，感觉像是穿过了某个无形的结界。
墓园里到处都是白雾，更加让人心里发毛了。洛明德低头望向水中，这才发现，水表面漂浮着一层迷幻的色彩。
这时，常青州又把洛明德拉远了一点，告诉洛明德，水池附近的“雾气”含泵。洛明德闻言，立刻和水池又拉开了距离。
对自己人有点狠了，每个来祭拜的都吸点水银是吧？
两人快步穿过白雾弥漫的区域，常青州一直拉着洛明德。洛明德注意到，这池子居然是活水？看样子整个墓山都被进门这水银河包围着。
两人在园子门口站定。红墙绿树，倒是庄重。不过洛明德完全看清眼前的景象，又沉默了。
为什么这个墓山的格局，尽是让人不舒服？除了洛明德和常青州面前这个门，旁边楼梯还有两个门。可见这应该是个四面皆通的设计，按天干地支星宿斗罗共八个门。
但这一大门、一小门的间隔设计，让人不知道想干什么。两个大门间夹一个小门，像是哭丧脸；两小门中一个大门，又像是择人而噬。
“抓紧我。”常青州的话此刻听起来很安心，洛明德下意识抓紧了他。两人在“眼睛”的注视下，步入被绿树掩映的羊肠小道中。
内里怎么感觉又有雾气。不过要是除开这碑林石刻，单看这亭台楼阁、假山盆景，还以为是谁的风景园林呢。
常青州带着洛明德左拐右拐，在洛明德感觉自己双腿愈发沉重时，终于停下：
“到了。”
湖绿的眼睛看着洛明德。
那个老婆婆没骗洛明德，这已经不是祖坟正前有棵树的问题了。这分明是再晚来几年，已经可以自然演变成小型树林了。现在，几座矮矮的方碑早已经被灌木丛淹没，而最大的那个坟包更不必说，已经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土丘了。
只靠洛明德一个人是处理不完的。洛明德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常青州，恳求道：“请你帮帮我。房租我会退给你，因为清理耽误的时间我也会折算成钱给你……”
洛明德没说完的话被常青州制止了：“不用。洛河是我徒弟，就当我这个师祖给你的见面礼吧。”
洛明德瞪大眼睛，后知后觉不对劲。他以为常青州看着这么年轻，最多也就28、29的样子，结果居然比洛河还大？
常青州看着洛明德愣愣站在这里，似乎被其中的信息量吓傻了，笑着转身：“怎么？我长的年轻不可以吗？”
快走几步把洛明德拉到自己身边：“快干活啦，你也不想在这里过夜吧？”
洛明德发愣时，手里被常青州快速给塞了把镰刀，看样子明天有的疼了。
“没想到你干活还蛮麻利的。”常青州有些意外，洛明德居然刚刚赶在中午前，清理完墓前的灌木杂草。常青州原本以为洛明德这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干活必然拖沓。
洛明德一边用水擦拭墓碑，一边疑惑抬头：“我也不是没做过啊。只是发力可能不对而已。”
洛明德穿越前就漫山遍野找老辈子呢，砍树拔草已经是半个熟练工。
这里果然阴的不对劲。墓碑上甚至有一种水生藤蔓，在石块上都粗壮的和树根一样。洛明德之前那可是真山，还不是这种景观山——都没能长出像树干一样的藤蔓。
洛明德不是傻子，他都在别人身体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条件保存那么多水和植物，一进门磁场都不对，这八成可能真有鬼神之类的。
不赶紧趁中午大太阳走，还等着逢魔时刻吗？
“那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再走。”常青州说。
洛明德愣住，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了。常青州很快解释：“你昨晚肯定是囫囵吞枣，正午太阳虽然最大，但相对的，地上是最阴的时候。”
“所以我们三点走。”
常青州坐在洛明德蹲着的青石板旁：“撇去是墓地，很漂亮吧？”非常标准的中式园林。
洛明德无语地看着常青州，这让他怎么接话？常青州看着洛明德笑起来：“哈哈，没事的。对墓地心有芥蒂太正常了。”
洛明德抱着膝盖，不是很想和常青州说话。他冷——干了活都冷，已经把外套穿上了。
看着眼前的郁郁葱葱发了会儿呆，洛明德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格局让人如此不舒服了：没有艳丽的花朵。
莲花在风水里是属“水”，它又是这里唯一的花。作为二道入口的墙又“围”又“截”，在风水上是“困局”，只出不进。
洛明德往后望，只隐隐约约看见山顶正中那座庙宇的影子。那个应该就是常青州提到的山神庙了。
常青州误会了洛明德的动作：“你想去山神庙吗？”
洛明德本打算摇头。但转头一想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一段时间，再加上车钥匙在常青州手上，索性把这个地方的流程走完——他们会在扫墓后祭拜山神。
最重要的是，洛明德和常青州要是分开，可能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凭借洛明德浅薄的知识，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大凶的死局，贸然行走很可能迷失方向。而常青州是洛明德只能相信的人。
果然，常青州顺其自然地拉起了洛明德的手，不容反抗地将洛明德带到了山顶。
不是洛明德不想问，而是他说不出话。越往上走，越感觉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假使没有常青州，洛明德可能要跪伏在地。
想到自己可能向朝圣者一样，一步一扣拜上去，对于过去18年从来活在“信仰有用论”世界的洛明德来说，有些惊悚了。
直到跨越上最后一级台阶，压力骤减。等洛明德站稳，常青州才放下扶着洛明德的手。
面前的山神庙可以用华美来形容。红墙金瓦，脊兽雕柱。墙上的壁画历经岁月也栩栩如生，似乎随着光影变化徐徐移动着。
洛明德不仅注意到眼前的山神庙，还注意到它的后面。山神庙后面有一座用太湖石堆积起来的假山，只是山体太薄，只有面向来客这一面做了巍峨的造型。
“这就是有靠山吗？”可是山神又不是死者，哪需要再寻一个靠山？
虽然有靠山，却四面八方都被“道路”像剑一样贯穿，这靠山不是白建一个吗？
“走吧，我们进去。门房里有香蜡贡品，我去拿，你在门口等着我。”
常青州进去了，洛明德开始打量这个有天井的小院。四角的天空又被假山给割去大半，落下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庭院。庭院中同样没有花朵来增添阳气，只有做了架空设计的庭中池。
洛明德远远地看着水池里。池水漆黑，映不出洛明德的倒影。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水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还是不要靠近了。
“久等了。”常青州抱着装了香腊的箱子出来：“走吧，我们去正店。”
常青州没有直接走上面的架空，而是从一旁的廊道绕过去。走着走着，常青州忽然对洛明德说：“这两边一直空闲着，不知道拿来干嘛的。”
洛明德看一眼，里面确实空空荡荡：“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说不定这山神庙，是拿以前哪个地主家的园子改的。”
洛明德尽量说地主，不说鬼神。虽然洛明德心知肚明，这恐怕是真有了。
常青州眯了眯眼：“还是你会说话。”推开了正殿大门。
“还挺干净，看起来他们提前来过了……哎呀，怎么乱放东西。”常青州一看四个角落，哑然失笑。
洛明德汗毛倒竖。先不提中间高到根本看不见脸的山神，旁边那四个“被乱放”的神像也够可怖了。
洛明德可以清晰看见，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神像，有一条裂缝从将其均分成两半。而它的表情不是常见的神像表情，而是一种挣扎到扭曲的神态。同样它的姿态也是像在竭力摆脱什么。
而另一个角落里的神像双臂规矩，而面上表情则是流泪忏悔。
对面角落的神像眦目欲裂，六只手都是试图震碎、击打什么，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最后的神像是神态最平和的，只是姿态比起另三个僵硬许多。但它受的伤痕是最严重的，面目上如蛛网般的裂痕完全撕裂了它宁静的模样。
“还在看什么？”常青州将贡品一个一个摆好：“那四个神像吗？”
“一会儿我们祭拜完山神后，也给他们上柱香吧。”
洛明德一阵无言，只是蹲下身，帮忙把香恋爱分出来。然后看着常青州把未点燃的香插入香炉内。
无火自燃。大殿内很快散发出一股檀香的味道，香火袅袅。
常青州没有拜，洛明德也没有拜。洛明德看着山神脚下那一方照在玻璃展柜里、用红线固定的玉玺，心说看多了阴的，再看这种已经毫无波澜。
二人又静默着绕山神像一圈，在每个神像前敬一炷香。这一次，洛明德倒是每个三鞠躬，再敬香。
又站回到山神像前。常青州看着袅袅香烟，问洛明德，怎么不敬山神，却敬四神像。
洛明德看着常青州：“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为了拯救村子牺牲的人吧。”与之相比，不作为还添乱的山神，倒不配为神了。
常青州又陷入沉思：“啊，你说的有道理。原来还可以敬佩。”
忽然，常青州突然想起什么，对洛明德说：“中饭还没吃，你饿吗？”
洛明德看着常青州闪闪盯着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饿。直觉告诉洛明德，不能说自己饿了。
“那好。我还是说你要是饿了，敬了神的供品刚好给你垫垫肚子，沾沾喜气。放心，都是新鲜的。”
常青州甚至捻起一块麻糍样的东西递到洛明德嘴边，声称是玫瑰馅儿的。洛明德一看那馅儿鲜红，再馋也不敢在这时候馋了。
常青州再邀请，洛明德再拒绝。最后，洛明德以起太早想回去休息为借口，让常青州提前带自己离开了。
路上，洛明德别过脸，将眼睛闭上，避免给常青州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洛明德想：“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虽然不知道，是否太迟。
……
洛德被洛明德打发去给叶近思扫墓。叶近思以前不是老嚷嚷看不见洛明德的孩子，这下可以看个够了。
洛明德蹲在一个用花岗岩砌成的坟墓前，坟墓上写着洛河之墓。当初洛明德为了把洛河的尸体带出重龙村，和QB绑定，才成功突破了所谓循环往复的“死局”。
“不知道‘洛明德’现在的状况你满意吗？虽然我并不是你的孩子。”洛明德开始擦拭墓碑：“总之你没有留在那里，应该早就重新转世了吧。”
重龙村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后，变成了都市传说。人们总认为，在沙漠里见到的蜃景，便有可能是传说中掌握不死与丰饶的“重龙”。
会美化没见过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洛明德做任务“死”过，也经历不少九死一生，但再没有当初在重龙村的恐惧。
洛明德把带来的杜鹃花放在洛河墓前。那些杜鹃红的像血、粉的像霞，开的热烈。也是重龙村里永远没有的热烈的“火”。
洛明德站起来。这片公墓是连山的，一排接一排，什么靠山靠水都只能自由心证。洛明德知道这种不讲风水的安身地，洛河一定很满意。
手机响了。洛明德一看来电人，接起来没好气的说：“你别告诉我你找个坟都找不到。”
对面的洛德很委屈：“舅舅问你……”
“首先，叶致知不是你舅舅，因为我不是他弟弟。你姥爷洛河只有我一个孩子，懂吗？”
“第二，你现在到哪里了？”
洛明德站起来，看着天空已经染成一片金黄。
是逢魔时刻，但是安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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