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次……”
洛明德真的很佩服“洛明德”。不为别的，就冲着洛明德从大学开始研究复活，一直到现在，快20年了，同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洛明德还是没有头绪。
原著里那可是“有思必有得”。洛明德怀疑自己被拉来当工具人，就是因为这个技术难点世界意识都不知道怎么攻破。
洛明德挑起地上那个人偶的头发，揉搓两下，丢了下去。红的颜色不对，身子骨也太弱，皮肤太白……但洛明德还是决定先留下它。
经费要经不起烧了。
洛明德打开过程记录：“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不会真的是因为，游理没有灵魂吧？
生物部分的身体，最大程度干涉基因序列，确保和原装身体数据一模一样。
机械负责重新整洛明德的记忆、原书、还有官方记录，试图还原记忆。
罪人的赎罪。杀死禁闭室中那位落败皇室成员，复刻按照神话中“神”的死亡，来表达歉意。
可惜，无论科学还是玄学手段用尽了，游理也不曾复活。
这段时间，如果原书有实体，它现在已经被洛明德翻烂了。然而，实验就是陷入了瓶颈之中。
不是被基因开了玩笑，就是计算超负荷。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偶中真的没有所谓的灵魂。如果不依靠外力，它们至始至终不会睁开眼睛，更别谈思考了。
洛明德重重叹口气，颓废地坐在实验室里唯一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是几台超脑，再往前，便是一整面墙的标本。
手、脚、躯体、脊骨……洛明德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变态。
“你说我把所有状态最好的零件拼起来怎么样？”洛明德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相信我，除了损失优秀的素材外，没有任何作用。”QB运用系统的计算能力辅助洛明德，对实验的内幕可太了解了。
洛明德仰头，看着头顶刺眼的无菌灯，被不断的失败刺激，感到一阵阵眩晕。也许他应该让游理假死，然后洗去记忆，这样怎么不是“纯白崭新的转世”，怎么不是“死而复生”？
QB：“我劝你放弃你那危险的想法。”这是比和主角谈恋爱还要过分的操作了。洛明德厌厌表示，那剧情进度就一直卡着吧，卡一辈子。
“等我老成校门口保安了，说不定就卡bug了。”洛明德自暴自弃说：“我第一次谈恋爱，居然是君生我已老。”
QB：“可是他好像知道呢。”
游理出征前，来找过洛明德。洛明德从门眼里看他——刚从现代回来忘记高科技手段了。只记得游理被雨打湿的发丝，像是已经干涸的血液。
洛明德被这样对联想嗬住，慌乱之中打开了门。他便和游理面对面相处了，入眼的是比隔着门眼所见的更鲜亮的红色，让心知肚明的洛明德喘喘不安。
“怎么不打伞？”洛明德听到自己有些阻塞的声音。
这是洛明德第一次……算是犯罪吧。虽然他还没有动手，但知情不告，已经是帮凶。被害者还是对他百依百顺的男友。
游理的声音比雨声还要清脆：“急着想见你。”湿润的发丝黏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多了平日里不见的脆弱。
洛明德知道自己声音在发抖，他知道自己在心虚：“不要啊，只是一次稀疏平常的小事不是吗？”
“我等你凯旋归来。”
死亡的号角彻底吹响了。
游理将洛明德牢牢抱在怀里，用力亲吻着。洛明德已经分不清周身的潮气到底是游理失控的信息素，还是那一身的风雨。
游理走了。洛明德看着不小心抓掉的，攀附在自己手心里的红发。那缕发丝红的刺眼。
再一转头，日星已经升起，仿佛昨晚那场大雨完全不存在。正如同游理标记的信息素已经在洛明德身上荡然无存。
洛明德当时木然躺在床上，发呆看了一会儿自己窗前没开花的蓝花楹。那一天洛明德什么也没干，尽管还有很多事还没完成。
现在同那时，洛明德侧身歪在椅子上，看着器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那种迷茫和不知所措又袭来。
模糊的影子遮不住黑眼圈，也遮不住疲惫。当然还有洛明德身后那一团极其突兀的红，赤色的幽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洛明德，他干了什么。
洛明德突兀直起身子，他知道缺少什么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
洛明德一直以来被愧疚淹没，拼尽所有想补偿。但这是洛明德的逻辑，不是原著的。原著很明确借游理之口说了，“洛明德”只是爱着拼尽一切的自己罢了。
幽灵，“游理”只是徘徊不去的幽灵。
洛明德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将原准备保留的人偶销毁。现在，他要制作一面可以反射自己内心的镜子。
“我和游理在一起很光荣，但不快乐。因为我需要每时每刻高标准要求自己。”
“我很羡慕游理的地位、能力、外貌甚至作战要塞……他的一切我都想要。”
洛明德顿了顿，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没有恋爱感的原因：
“我……我嫉妒他。”
不是因为游理太无可挑剔。
而是洛明德把游理当成了一件可炫耀的奢侈品，那不是爱。
洛明德将一切编入了数据库中，再次运行。这一次，洛明德的精神力清晰感觉到有什么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东西聚集起来。
成功了。
洛明德看着营养液里飘动的红，它看起来死气沉沉。但洛明德知道，只要营养液降下，它就会立刻如跳动火焰一般“活”过来。
……
那只红色的眼睛里确实跳动着火焰。
愤怒的火焰，很直白的愤怒。
另一只黑眼睛看不出情绪。
在洛明德第不知道多少次直接打断游理后，游理终于发火了。这样直白的情绪确实从不曾在曾经作为元帅的游理眼中见过。
“你真的看清了我的都能动作了吗？”游理忍无可忍，在他跨出第一步，洛明德便打断了他。
“慢了0.013秒，分毫不差。”洛明德让光脑把数据投屏出来，平静对上游理不服输的目光。
洛明德直接抢了游理的话：“慢了就是慢了，你还需要进步，加练吧。”
说完洛明德站起身，离开训练室。在防爆门升起的前一秒，洛明德听见游理重重撞在门板上的冲击声。
洛明德对照训练进度，还差的很远。
洛明德离开了地下室。现在的洛家老宅是他一个人的房子。在洛柒拾发现游理时，他就被迫疯了。现在洛柒拾应该还在疗养院卧床不起呢。
洛明德停在洛柒拾曾经的书房前，推门而入。熟练的翻出那本记载禁闭室成员精神状态的观察记录，翻到被他杀死的摄政王那一页。
QB听见洛明德在问它：“我是不是没办法回去了？”
这个世界很奇妙，洛明德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害人、第一次谋杀……无数个第一次，底线越来越低，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新手世界一结束，就来这么大的，挺这样吓人的。
QB没有回答，它知道洛明德只是在自言自语，洛明德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德德……”
“嗯？”
“原著说游理和生前一模一样。”
“我给他整复活都不错了，正常误差。”
……
“还不够，起来。”洛明德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游理的身体已经到了16岁，是时候加大训练力度了。
游理瘫在地上没动。刚刚这间房间里所有弹口同一时间打开，天花板、墙、地板……而洛明德指望他在这样密集的弹雨里无伤。
游理的手指动了动：“……”
洛明德无视了他所有的情绪：“你的体力还有40%，合理规划的话，你可以躲过第一轮。”
“01分33秒时，B区有较大空隙，你完全可以侧身过去。”
“01分55秒，出弹速度下降，弹道散漫有规律，你应该抓住规律。”
洛明德总结完，关掉了影像，只留下监视画面，然后按下开始。墙上已经闭合的弹孔再次打开，洛明德看着游理疲惫的撑起身体——如果游理不起来，他会遭受半个小时的虚拟击穿伤。
……
游理在心里冷笑。他知道，和面前这个疯子Beta说不清道理。游理在学校的身份就是个孤儿，而他无时无刻不听说洛明德的大名：“研发溶解药剂，本世纪最伟大的生物学家。”
游理就是洛明德这个伟大，不，应该说疯子科学家的作品之一。游理所学的知识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就是洛明德最重要的实验品。
一个已经接近成熟，现在开始社会实验的实验品。游理如实验计划书中那样，作为孤儿却天赋卓绝，逐渐绽放光芒。同伴向他拢来，师长对他倾囊相授，“机缘巧合”下的奇遇……
游理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风筝，看似自由飞在高空，实际拴住他的线还是被洛明德攥在手中。就连他飞在天上，也只是因为洛明德想让他飞而已。
百无聊赖翻开身边的武器科普书——这是军事理论的选学课本。似乎命运一般，游理正好翻到了“幽灵”那一页。
“游理的心神一瞬间被那迷雾之中的银白要塞夺去。在看到‘幽灵’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要跳出来，灵魂都被那副图片背后真正的惑人幽灵夺去了。”
洛明德合上原著，对QB说：“我能理解，不然我不会对任务那么积极。”顿了顿，又说：“可惜游理不知道，他站在幽灵上，连幽灵都会变成陪衬。”
冷色调中唯一热烈的红。
QB阴阳怪气：“看出来了，你不仅和他谈恋爱，你还和他上床。”
洛明德说，游理其实也没在认真谈恋爱，他只是在“学习”谈恋爱这个行为。太完美了，反而有距离感，失真。
恋人那点可爱的“错误”，在游理身上看不见。当然，在洛明德身上也看不见。他两谈了个条条框框里的恋爱。
游理本人应该是早已知晓结局，但不在乎。在死亡前一夜，他发现伪装成军医的洛明德，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惊喜，没有戒备，没有疑惑。
洛明德当时也没心思观察游理有没有一直站在那里——大概没有的，那些伤兵的情绪很稳定：
“老子被那死虫子一口咬掉了胳膊，还被阴在他牙齿上，照样活着回来！”洛明德不耐烦按住伤员还在挥动的唯一一只手，希望伤员在紧急修复时不要乱动。
“我要给我恋人报仇！”洛明德看了那位Alpha一眼，他没记错的话，这位伤员所在的部队，全是Alpha。放在平时，这样的话足以引起所有人的瞩目。可现在，只能淹没在现场的嘈杂之中。
洛明德不清楚自己连轴转了多久。只记得在他疲惫坐在独凳上睡着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看见熟悉的红色，洛明德下意识睁开眼，强打精神。洛明德在这样环境下和游理对视，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过去洛明德很喜欢游理没什么情绪，或者说表情的样子。因为看起来很慈悲——像是宽恕所有人的神明。
只是当洛明德真正处在这样的目光下时，才意识到过去的游理是真的在包容他而已。游理的目光是没有情绪的，他只是单纯在看洛明德，看洛明德要做什么。
神只是在看人间一出出闹剧罢了。
洛明德下意识抱住自己，瑟缩。看见洛明德退缩的动作，游理闭上那双通透的红眼睛，露出洛明德最熟悉的笑容——温柔、包容但似乎很脆弱。
“德德，你不应该在主星？”虽然是疑问句，但毫不意外。
游理摸上洛明德的脸，进行恋人间的耳鬓厮磨——但洛明德感觉到他手的凉。洛明德面对如此陌生的游理，彻底僵硬，只能任由游理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
“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德德。”
“德德一直很好，会尊重将士们的牺牲。”
“我相信德德。”
洛明德本想回怼“装样子装到筋疲力竭”吗？可面对游理看透一切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洛明德低下头，试图不再看游理的眼睛，也不敢说话。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半响，洛明德听见衣料窸窣的声音。是游理站起来了。
“我很喜欢德德。不论是什么样子的德德，包括说谎的德德。”
洛明德手心出汗了。游理什么都知道，但到这时候，还不愿意点破。
“恋人不就是要毫无保留，互相尊重吗？”洛明德被笼罩在游理的身形下。
“所以作为合格的恋人，无论德德做出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说完，游理转身离去。而洛明德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之时，才意识到自己出汗已经打湿了后背的衣服。
如今彻底“安全”——指洛明德再也不会有这种被架起来的感觉。游理这一世对他只有纯恨，不会再有让洛明德愧疚到痛苦，或者抓着他衣服大吼的冲动了。
洛明德没有机会质问游理了。也不能强硬要求游理，你应该报复我了。
所以洛明德可以舒舒服服侧坐在沙发上，对QB大放厥词：“知道吗？恋人是不会一味尊重的，那是对客人。”
“我对游理是有一种炫耀。恋烫癖，懂吧？和排名第一的成绩单，官方整篇整篇的报道，满满一墙的荣誉的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游理呢？你看他对我既没有喜欢的放肆，也没用爱的克制，还没有性的冲动。你说我两相爱？”
“说白了，我两是真谈着玩，不是命中注定非他不可。”
洛明德一锤定音，而QB长久沉默。
洛明德想骗自己就骗吧。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游理为什么要费老大劲儿，和他谈恋爱呢。游理算某种意义上的无cp男主，他不是非谈恋爱不可。
另一边，游理看着幽灵的介绍入了迷，快速又翻动书页。他太过急切，以至于手指不能精准拣起那薄薄的一页。所以不出意外，他翻错页数了。
然后游理看见了目无表情授勋的洛明德。那一页介绍写着，“审判长之子识破阴谋，精准击杀叛徒”。
游理屏住呼吸。在看到那一行标题时，他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炮火声、虫足的摩擦声、通讯的哔哔声……还有一束清晰的远超其他的射线穿透声。
当然如此清晰。游理不可置信低下头，看着那束持续贯穿自己胸口的射线。不知为何，游理十分笃定，发射光线的就是洛明德。
“为什么……为什么，会开战机？”游理喃喃，“洛明德”会开战机是他意想不到的。但他心里的苦涩、心酸、失望又是从何而来？
游理呆呆捂住脸，遮住自己那只红色眼睛里流出来的泪。在触及那股热流时，他后知后觉自己委屈的哭了。
可洛明德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佯装不动战斗，偷袭又有什么出格呢？游理恍惚看着教科书的介绍，难受地揉皱了自己心脏处的衣服。
然后教课书上的内容也逐渐模糊了，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游理？游理同学？快来帮忙，游理他昏过去了！”
……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洛明德关掉和老师的通讯，如释重负：“黑暗记忆或者里人格或者黑游理来了，我马上就可以等来任务结算了。”
洛明德不想呆在这个让他面目全非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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