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走远,我立刻提起拐恢复正常走路姿势,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开玩笑,放他一个人回去,万一历史重演怎么办?我这腿瘸了也得跟!
秋旻家离学校不算特别远,但位置很偏,这片儿我知道,虽然我们市没有城中村这个概念,但这里条件和城中村差不多了,老旧的居民楼挤在一起,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我尽量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拄着拐在狭窄的楼梯上挪动实在是个技术活,等摸到他家所在的五楼拐角,我已经累出了一身薄汗。
刚到他家所在的楼层,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声拔高咒骂,还有另一个普通话更标准带点油滑的声音在慢条斯理地说着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扇老旧的绿色防盗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我屏住呼吸,凑近门缝往里看。
不大的客厅里如台风过境。
一个穿着廉价花衬衫、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叼着烟,说实话他长得也太刻板印象的□□了,以致于看到他的那一瞬我没忍住内心噗一下笑出来。
花衬衫翘着二郎腿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旁边还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瘦不拉几的黄毛青年,这小弟也长得很刻板印象。
一旁还有个微佝偻着腰的干瘦中年男人,一脸谄媚卑微地给花衬衫道歉,“大哥,刚刚是我冲动了,你再宽限我两天!我凑到钱肯定马上还你。”
我想这干瘦中年男就是秋旻的爸爸了。
秋旻站在客厅中央,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不是兄弟我不讲情面。”花衬衫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看干瘦中年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拖了这么久,也该清了吧?我们哥几个也讲规矩,不干那些损阴德的事。”他瞥了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秋旻,语气带着点假惺惺的调侃,“喏,小孩这不正高考呢吗?前途无量啊!我们也不想耽误孩子前程,对吧?”他刻意把“前程”两个字咬得很重。
干瘦中年男搓手赔笑:“彪哥,您看……再宽限几天?就几天!等小旻考完,他……他就能去打工了!” 他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指着秋旻,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兴奋,“彪哥您看,我儿子!长得像他妈脸蛋还行,脑子也好使,是名牌大学的料,等他考完,我让他去打工!去……去那些好地方,来钱快!很快就能还上您的钱,连本带利!”
“爸!”秋旻猛地抬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他眼睛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花衬衫和他旁边两个混混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我本来还想见机行事,结果这时秋旻转身要动作向厨房走去,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腿伤、什么解释跟踪的原因,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比脑子更快,我猛地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防盗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哎哟喂!秋旻!可算找到你了!” 我扯开嗓子,声音拔高八度,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咋咋呼呼的熟稔,一瘸一拐(这次是真的因为刚才动作太猛扯到了伤处,痛死我了)地冲了进去,目标明确地直奔客厅中央的秋旻。
不是说好拿完资料就回我那对答案的吗?磨蹭啥呢!” 我径直走到秋旻身边,一把扣住他冰凉僵硬、微微颤抖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老天保佑我能拉住啊。
屋里所有人都被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弄懵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脸上堆起一个属于“长大的陈时仪”的标准社交笑容,目光飞快扫过这群乱七八糟的人,仿佛才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家里有客人啊?叔叔们好!” 我冲着花衬衫他们胡乱点了点头,然后用力拽了秋旻一下,把他往门口带,嘴里机关枪似的继续叨叨:“走走走,胖哥他们几个都等急了,说好了一起去吃晚饭呢。”
也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闯入和一连串的“噪音”打懵了,也许是手腕上传来的坚定力道给了他一丝脱离泥潭的契机,秋旻紧绷的身体在我抓住他的瞬间,像是被抽掉了最后支撑的力气,没有挣扎,任由我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往外走。
他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花衬衫眯着眼打量我,没有出声阻拦。也许是不想节外生枝,也许是觉得两个半大小子翻不起浪。
我压根没打算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连拖带拽地把秋旻拉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门。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浑浊的空气和令人作呕的人。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下,秋旻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力道甩开了我的手。
这还是头一遭,虽然我也没牵过他的手几次。
他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在无声地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老实说比哭出来还吓人呢,不知道啥时候就爆发的定时炸弹,我真担心没看住他第二天就又要在社会新闻上看见他的名字。
我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里也堵得难受。
我和他算是朋友吗?大概吧,但是我对秋旻实在没有过多的印象了,他在我上辈子人生里消失的太早,我也不记得我们两个相处的细节了。
我想,我现在这样强行窥探他的生活,改变他的命运,算不算自以为是的傲慢?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找不到放任他不管,眼睁睁看他走到上辈子的老路。
我拄着拐,装可怜走的很慢,小心翼翼挪到他面前。那双总是安静低垂的眼睛此时红通通的吓人,秋旻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什么不认识的人。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
“你……为什么跟过来?”
好问题,我要怎么解释?
我要说我想起来要给你送个东西,我要说我想找你一起去吃烧烤,我要说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会出事,我要说我其实是重生来的上辈子你杀人了所以我要跟来阻止你。
但我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些借口一个都没有说出来,我咽下那些呼之欲出的解释和笨拙的安慰,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点惯常的、试图活跃气氛的松散表情,虽然我知道此刻看起来可能很僵硬。
我避重就轻地啧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膝盖,语气带着点刻意营造的抱怨,“还不是怕你磨蹭?我这腿可经不起在楼下干等太久喂蚊子。”这句话可以说牛头不对马嘴了,我顿了顿,目光迎上他那双通红的、依旧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放得平缓而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拿没拿到复习资料都不重要。秋旻,听我的,现在什么都别想。”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好好考完剩下的试,顺顺利利拿到那张录取通知书,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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