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医院，一楼急诊。
大厅里此刻乱哄哄的，医生病人乱作一团，保安穿着制服伸着胳膊拦人，不让他们靠近中间那几个跪在地上，举着红底横幅，嚎啕大哭的人。主要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女人在哭，但也只是在干嚎，眼泪半天挤不出来一滴。她身边还围了两个中年男人，俩人胳膊圈住那女人的胳膊，用力好几下，也没能把那个体型小几倍与自己的人拉起来，情绪激动地对面相自己的警察控诉着什么，手还时不时愤怒地指向前面的急诊室。
温由站在警戒线外，大口喘着气，呼吸很乱，捏着手机的手心渗出薄汗，焦急地等着代璐璐的消息。
“警官同志！！”
这一声凄厉的叫喊让温由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着那几个被警戒线围着的那几个人，隐隐觉得陆理受伤的事应该和这件事有关。
那女人还在嚎——
“我们都是平民老百姓，你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就是那个无良医生给我家老母亲误诊，才耽误了病情。不然，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不去给她治病啊！！”
“可怜我家老母亲，本来能看到她的宝贝孙儿出生的！！”
温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相关新闻她看过不少，应该就是医闹。
想到这，她心里更焦急了，她看过的新闻里，有太多医生因为医闹出事了，想那种拉着横幅到医院门口闹闹的还算好的，更严重的，甚至被病人家属砍死砍伤的都有。
手机迟迟没有动静，温由眼眶急得通红，满脑子都是陆理满身是血，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她挤到最前面，声音发抖地对前面的警察说：“里面是有医生出事了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那警察刚刚已经赶走了不少找借口，想要进去采访的记者了，当下场面好不容易才稳下来，直接拒绝了：“目前事件还在调查中，闲杂人等请耐心等结果。”
那就是有医生出事了。
被拒绝的温由急了，想要确认里面出事的医生是不是陆理，便问道：“出事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人抢先回答：“好像是一个挺年轻的医生——”，说着，拿出她手里的挂号单翻看一眼，“叫什么陆理——”
听到熟悉的名字，温由只觉得两腿发软，紧接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旁边告诉她名字的大妈还在喋喋不休——
“唉呀，真是倒霉，摊上这事了……”
"我也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刚好挂上了这个医生的号！"
——
“大妈，您知道出事的医生现在怎么样了吗？”温由抓住说话人的胳膊，泪眼模糊地问。
“听说好像是被捅了一刀，听说那诊室里留了不少血呢！”手指着警戒线围住的地方给她看，“就是那个光头，还戴着手铐呢！”
温由抹了把眼泪，才注意到圈子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光头，旁边还蹲着几个特警，这个方位刚好出于她的视野盲区，要不是挤到前面来的话，她根本看不见。
下一秒，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温由眼神发亮，朝来人挥了挥手——
“璐璐，我在这！”
代璐璐面色正经地对站在警戒线处的警官解释了几句，随后朝温由点头示意，表示她可以进来了。
温由从警戒线钻了进去，拉起代璐璐的手，就跟着她跑了起来。
“陆理没事吧？”
代璐璐只是摇摇头，不清不楚地回了句：“你自己去看吧。”
——
急诊里，温由松开代璐璐的手，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才恍惚地拖着步子靠近，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看着闺蜜这样，代璐璐心里愧疚不已，狠狠地瞪了眼病床边装模做样的男人，责怪他出的什么馊主意，忍不住上前几步，轻声安慰道：“柚子，陆理他没死。”
“……”
程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还不如不安慰。
话落，温由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代璐璐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后，赶紧蹲下来安慰，“柚子，柚子，陆理真的没什么事。他是因为打了麻药，人还没有缓过来，才躺在床上的——”
“真的没死！”
温由不理，还是蹲在地上哭，但哭声没有之前那么大，断断续续的，反而让人更加心疼。
程彦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蹲在地上，哭的泪眼模糊的人聚焦，贴心地放大后，录了个十秒左右的视频。
收起手机的时候，笑容发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撇了撇嘴后，已经在想，等俩人结婚的时候，怎么让男人在婚礼现场感谢自己了。
——
他抬脚迈向半蹲在地上安慰人的女人，居高临下地说：“事办成了，咱们该撤了。”
代璐璐抬头，表情鄙夷，“你就是这样对你好哥们的？”
“人家还在医院躺着，你就先溜了？”
“……”
程彦不服：“我的意思是，俩人见面了，咱来能先走了，给人家刚经历过生死的小情侣点抒情的空间，怎么就成你嘴里忘恩负义，弃兄弟朋友与不顾的小人了？”，踢了踢女人的皮靴，用同样的语气反驳，“再说，我这不是正要去帮他给麻烦解决了吗？”
温由哭声停止，抽噎着抬眼看他。
见女人不哭了，代璐璐扶住她的肩膀，想搀着她站起来——
“我腿麻了。”
“……”
静了几秒，代璐璐也抬眼望着男人，“我好像也有点腿麻……”
程彦嗤笑一声，“我有事，得去帮朋友解决问题，省的某些人再说我是没良心的小、人。”
温由此时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看着斗嘴的两人，又想到大厅里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解决，于是拨掉女人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熟练地把女人的手递给男人，认真地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彦：“……”
代璐璐：“……”
程彦半握住女人的手，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代璐璐差点重心不稳，撞进男人怀里。
离开时，俩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
一个小时后，床上的男人睁开眼，下意识想要撑着胳膊坐起来，这一动，刚好扯到了缝了十几针的右胳膊。
“嘶——”
陆理忍不住痛呼出声，眉头因痛苦而皱起。
温由刚好进来，眼睛哭的红肿，见状，赶紧去扶，手里的饭都没来得及放下。
陆理在女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漆黑的瞳仁盯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女人，视线追随。
温由找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腰下，随后把买来的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低着扣着包装盒的盖子，至始至终跟男人的眼神都没有交流。
她试了好几下，不仅没有打开，还把塑料盖扣烂了，贴在盒子上的手指也烫的通红。
蓦地，低垂着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几秒后，晶莹的泪珠砸在塑料餐盒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半晌，陆理望向女人的视线柔了几分，叹了口气，“温由，我现在不饿。把手收回来，都烫红了。”
“……”
一道很轻的哽咽声从喉间流出，温由的眼泪淌的更凶，倔强地拭去脸上的泪痕，纤弱的脖颈被太阳光照的发烫，她还是把头垂着，手掌攥紧，“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连盒粥都打不开。”
几秒后，一阵窸窣声响起，温由的左肩被一只大手握住，把她的身体掰正。
“温由，把头抬起来。”
男人的声音此时很温润，眸色也温柔的像一摊水，目光直视女人湿濡的眼睛，语气平缓，“我现在不想喝粥，你也不用打开，这个外卖盒包装本来就很紧，打不开是正常的。”
“你以后要是想喝粥，打不开外卖盒的话，只要我在身边，就来找我，好吗？”
刚刚的自弃和委屈在男人起伏的声线中，好像被一一抚平，就像过往每一次陆理安慰她一样，总是带着无限的包容和理解。强撑着的心里防线瞬间崩溃，温热的液体又从眼眶里涌出，温由咬着唇看着男人苍白的脸，心脏如同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痛的无法呼吸。
知道她在为自己受伤的事哭，陆理喉咙滚了滚，想说的话最后变成了抬起的手，大拇指落在女人眼睑下方，轻轻擦去滚落的泪珠。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还是没能让她笑……
——
收拾好情绪，温由盯着男人，质问：“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看着女人气鼓鼓的样子，陆理轻笑了一下，解释道：“电话不是我打的，是我同事非说我需要人在身边照顾，我没办法，就把手机解锁，随便挑了一个人。”
“……”
“那程彦还挺幸运的……”温由嘀咕道，没被挑中，感觉心里酸酸的。
说完，发现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咳咳”，干咳几声掩饰尴尬后，温由转了个话题，“程彦说你这个医闹的事，警局那边已经报案了，证实了是那些人在胡言乱语，你没有给病人诊断错误，都是他们为了讹钱胡诌。”
陆理视线落在女人身上，认真听着——
“但是——”
“你这段时间估计回不了家了……”
“……”
“为什么？”
温由继续解释：“因为你这事受关注度还挺高，又加上最近的医闹事件频发，社会上对这种案件的审判结果都特别重视，新闻媒体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热点，你家地址被人挖出来了，现在估计门口都是记者和想蹭热度的网红。”
“……”
空气凝固了几秒，俩人四目相对，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
“要不你来我家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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