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弦面前正是这样一把环首刀,她梦寐以求了整整十天的,拿到了就能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交差的,能堵住那个板着脸的掌门的嘴的,从此正式成为江湖第一门派正一派的弟子的,这么一把刀。
会这么简单吗?
难道是师父为她铺平了道路,让她得以轻易地通过试炼?才过了几年,师父竟然变得这么靠谱了啊。
自己的第一次出游,这么快就可以落下帷幕了,真是令人不舍啊。
宋挽弦心中闪过无数对未来的畅想,眼睛都黏在了那柄环首刀上。
张逸茗似乎料到了她心中所想,将刀收了回去:“这是我的佩刀,不能给你。”
果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师父也没有那么靠谱。罢了,她也并没有对正一派弟子的身份有那么渴求。
那么,对面这位,称呼她师父为师叔却不是她师兄,持有掌门所求的能与《正一真经》相提并论的环首刀的人,究竟是何人?
话到喉咙,她没办法问出口,她只是隐隐察觉,此事或许关系重大。
第二日,兆锋楼。三楼有两人,张逸茗不在。
沈聂:“张哥在安新镖局。”
他跑镖局里作甚?
沈聂:“他在镖局里当账房先生。昨日是休沐,才一起喝茶的。”
原来如此,江湖中人也得工作。自己的盘缠省着用用,大概还够一月用度吧。看来要是想游历天下,也得找点活计做啊。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练剑,应付半月后的比武。如果要练剑,得找个地方,自己人生地不熟,只能询问沈公子了。
“沈公子,附近可有练武场之类的地方?”
沈聂想了想:“从后门出去——我带你去吧。”
两人刚要下楼,后面的谢自牧腾地站起身,吞了几大口酒,把酒坛往桌上一磕:“沈老弟,我才知道,无常教教主死了。”
沈聂心里一慌,回头看谢自牧,见他眼神迷离,身形摇晃,是喝醉了。
谢自牧一只脚踩上桌子,突然高声:“老弟,你瞒着我!“
他拿起酒坛,走下桌,走近两人,把酒坛往地上一扣,坐在上面,低声絮叨:“我知道老弟你怕我去闹事,你跟那教主好,怕我一剑过去给他拍成豆腐,就找了个人先去宰了他,你是为大哥我着想,但你这看不起你大哥,你大哥伤了胳膊又怎样,一招神意剑送他回老家……”
谢自牧站起身,伸手扯右肩的衣服:“这一剑、我给你看看伤,我本想着恢复武功后要去报仇的!报仇、一遍不够就挖出来再打一遍……要报双份的仇……”
他扯住衣袖,扯不开,于是一下将短衫脱了。宋挽弦怔了一瞬,飞快转过头去。谢自牧把外衫随手一抛,还要脱。
那件外衫从三楼的栏杆外飘飘然地飞下去了,几瞬后,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叫,随之响起了男人响亮的怒骂。
沈聂背过身,捂住了额头。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沧桑:“宋姑娘,请先去后院等我,我过会就来。”
宋挽弦安静地溜下了楼,到一楼大堂时,她侧目悄悄望了一眼,谢自牧的那件外衫像麻袋一样,把人罩了个结实,有一位可怜的女子遭受了天降之灾。
醉酒害人啊。
宋挽弦从后门到了后院。后院很开阔,有一座二层高的房舍,像是伙计们的住处;房舍前一侧屋子是厨房、杂物间等等,伙计们端着碟子走来走去;另一侧的空地,堆着好几十个半人高的酒坛,旁边是堆成小山样的稻米、粟米还有黍米,一人挑水,两人担米,一人挥着铲子将米铲进高高的木桶里,一人往炉里添柴,炉上蒸着木桶,烟雾缭绕。
宋挽弦呆立着看他们酿酒,人们各忙各的,汗水从脑门上淌进前襟后背。没有人注意到她。
背后的客堂,乒乓咣锵噗通轰隆砰一通乱响。沈聂从客堂出来,走到她身边,轻描淡写道:“总算了事了,走吧。”
这是把哪边料理了?
宋挽弦随着沈聂,从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出去,进了一条小巷。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谢公子还好吧?”
“他已经安分下来了。唉,我料到他会发疯,尽量瞒着他这一消息,还是被他从哪里听说了。”
怎么让他安分下来的?通过重击他的头部吗?
说话间,沈聂领着宋挽弦拐了个弯,进了一道小门。面前赫然开朗,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院。院中北侧为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中间空地很宽敞。
沈聂领着宋挽弦到院中,道:“宋姑娘可随意出入此处,若要离开,走南面正门更方便些,不必经过酒楼。”
宋挽弦往来处看看,原来是一道侧门。沈聂带她到正门前,开了门,宋挽弦往外望望,车水马龙。
兆锋楼和兆锋客栈都开在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那这座离酒楼不远的小院自然也位于繁华地段,兆锋楼掌柜的财力真是不可小觑。
小院很静,除了他们二人,似乎没有别人在。原来掌柜说的练武场,就是此处。
宋挽弦:“我在此处练剑,不会妨碍到沈公子吗?”
沈聂叹气:“我这小院,天天都有人来妨碍。张哥放班后来这里煮茶,那酒疯子也常来这里喝酒,还有武婆婆——有些人自己有家不回,就爱在我这里搅扰。”
宋挽弦这才注意到,院子西北角有一茶炉,炉上有一汤瓶,看来是煮茶之用。正房外的台阶下杂乱地堆积了数个酒坛。此外,靠近正门处,摆着一张圈椅。
沈聂交代几句后走了,宋挽弦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中。
凝神,拔剑。
剑在手,为臂之延伸。右手前,左脚后,想象面前有一敌。敌若平平刺来,则平刺他手腕;敌若翻腕崩剑,则亦歇步崩剑;敌点我手腕,则抽腕进刺……
一招一式间,师父的面容展现在她眼前。仿佛回到了过去三年间,同师父学剑过招的日子。一开始,我用树枝,师父用铁剑;后来我用师父的铁剑,师父用树枝和我比划。自己现出破绽时,师父就挥起树枝指点。一天过招下来,手腕都被打红了,师父从来就是鲁莽、蛮力、不知留情。我也从一招都接不住,到两招,三招,五招,十几招……
那一天,与师父过了一百多招后,我行一险招,扑身靠近师父的剑尖,在她一剑刺来时蹲身,顺剑而上,撩她手腕。谁知师父早有预料,变招一下敲到了我的头顶。我还是败给了师父。
正不甘心之际,师父爽朗地笑了,说我已经出师了。
我敢行那一险招,或许是因为师父手中使的是树枝,倘若真刀真枪呢?
从前三年,我只与师父比试过,因为那座小镇上,找不出第二个练武的人。我对师父的剑招很熟悉,明白每一式该如何拆招,可若是与其他人对敌呢?半月后的对手,我不知道他使的是何兵器,习的是哪门武术。兵刃无情,可我既不愿下狠手,也不想受重伤。
而且最重要的,我真的能胜出吗?我习武才三年。
一套剑法舞完,宋挽弦只觉头绪更乱,恐慌渐深。收剑入鞘,站立无言。
正房的屋顶上,躺着的少女翻了个身,站起伸个懒腰,轻点屋瓦一跳,落到宋挽弦面前。宋挽弦方才竟未注意到这少女,心里一惊,退后一步,仔细端详,见这女孩身材小巧,脚步轻盈,唇带微笑,仿若弓背。
女孩抬起脸,直直地望进宋挽弦的双眼:“你是何人?是少爷允许你进来的么?”
她摇摇头似是不解,围着宋挽弦打量一圈,眼中一亮,凑近道:“你该不会是……少爷未过门的妻子吧!出身于武学名门,与少爷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你心中其实早就对同门师兄暗生情愫,可惜父母之命难违,你被迫来到此处,将与少爷成婚。你忧伤苦闷,虽被困于牢笼,心中只思念你的情郎。当你奋力要逃脱此处牢笼,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之际,正遇上我——智勇双全的小蝉姑娘,将助你一臂之力!”
宋挽弦一句话插不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哪出戏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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