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的伤看着吓人，因为年轻，恢复得到也快，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说来也怪，叶宁这边一入院，贺楠那边病也好了。
他挑梁顾不在的时候，拿了些礼品，假模假样地出现在了病房，“叶助理，我来看你。”
“谢谢你。”叶宁平静地看着他。
“警察查到什么了吗？”贺楠状似无意地问。
果然，探病是假，打听消息是真。
“警方还没有太多消息，目前看来，段老板和梁顾有些仇怨，所以，是报复吧。”叶宁不咸不淡地说道。
“哦，这样啊，牵连到你，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贺楠故作惋惜。
“是啊，我最近运气不太好，可能是命犯小人。”叶宁说。
贺楠脸色微微变了变，敷衍道：“哦，还有这种说法。”
“开个玩笑。”叶宁笑，“其实我是无神论者，非要说有什么迷信的，也就是信个恶有恶报而已。”
贺楠挂上一副不自然的假笑，随便聊了几句，便说道：“我不打扰了，叶助理你早点休息。”
出了叶宁的病房，贺楠得意地弯了嘴角，看到叶宁的惨相，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要不是还有旁人在，他简直要高兴得笑出声来。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没想到的是段嘉亿掉链子被抓了，不过他也丝毫不担心，他万分笃定段嘉亿那个胆小鬼，打死也不敢供出他来。
叶宁无声地望着贺楠的背影，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渐渐变得冷冽如霜——如果事情真像他猜测的那样，他一定会让这个恶毒的蠢货付出代价。
***
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日子，梁顾忙不迭地把叶宁接回家，悉心调养。
叶宁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只剩骨折的手指有点麻烦，尤其是洗澡的时候。
浴室里，叶宁站在花洒下，小心地把左手举起来，另一只手去摸水龙头。
梁顾适时地推门，伸一颗头进来，啧了一声，“怎么不叫我。”
叶宁笑着看他，“我自己可以的。”
“害羞了？”梁顾走上来，故意做出打量的样子。
“怎么可能。”叶宁嗤笑。
“我刚才灵机一动，想了个好办法，你看。”梁顾神秘地从身后变出一条花格子领带。
“干吗？”叶宁一脸疑惑。
梁顾把领带一头小心地系在叶宁的手腕，另一头绑在了高处的水管上。
“你看，这样就不会沾水了。”他对自己的创意感到非常满意。
“啊这……”叶宁仰头，懵懵地看着那领带。
“这样很好啊。”梁顾自顾自地拿了花洒给叶宁冲水，他挤了些洗发水，给叶宁洗头发，在发梢鬓角轻揉出泡沫，温柔又耐心。洗好头发，梁顾又帮他清洗身体，手心抚过肩膀胸口的肌肤，滑滑的，痒痒的。
叶宁背向着梁顾，在一片热气腾腾中闭上眼睛，温热的水让他的皮肤染上一层红晕，像颗渐渐成熟的桃子一般温润粉嫩。
一片安静中，叶宁突然微笑，“手在干吗？”
“啊？我在帮你洗澡啊。”梁顾装傻充愣。
叶宁忽然一声轻喘，向后微微缩了身体，正好撞进梁顾怀里。
“哎呀，”梁顾故作惊讶，就势搂住水淋淋的叶宁，在他耳边说：“你看，你把我衣服弄湿了，怎么办？”
“戏真多。”叶宁笑骂。
“既然都湿了，我只好勉为其难一起洗了。”梁顾假装矜持地解扣子。
叶宁转过身来，晃了晃左手腕上的领带，“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
梁顾一脸无辜，“没有，我真的只是怕你沾到水。”
叶宁慵懒地向后靠上墙壁，一条腿勾住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大骗子。”
梁顾露出被识破的喜悦，嘿嘿一笑，甩掉睡衣，双手环过叶宁，亲亲他嘴唇，“真聪明。”
***
休养一段时间，叶宁回到了办公室。
他左手不方便，就翘个兰花指坐在那儿指挥，梁顾笑眯眯地俯首帖耳，鞍前马后，一时根本分不清谁是助理。
阿东过来提醒梁顾，贺楠之前一直参与的那个项目，等一下要做个汇报，别忘了出席。
梁顾挠挠头，“差点真忘了。”
他在桌面角落里翻出贺楠之前提交给他的方案提纲，随便看了几眼。“待会儿的会，你要参加吗？”他越过桌子看着叶宁，“要是不想看见那家伙，就别去了。”
“没关系啊，我可以去。”叶宁漫不经心地答。
“除了相关部门的人，我还让阿东找了几个高管捧场，赶紧把这个项目过了，美化一下贺楠的功劳，也算给贺启江交个差。”梁顾仿佛要卸掉什么重担一样，长出一口气。
叶宁没有接话，似乎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他低垂着头，安静地翻着手里的文件，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议室旁，洗手间里，贺楠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看着镜中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自己，感觉非常满意。他知道，他的实习期就快结束了，留给他蹦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的汇报他精心准备了很久，他一定要趁这个机会让梁顾见识见识，他并不是不学无术、任人背后嘲笑的公子哥，梁顾看不到他的好，纯属是眼瞎。
叶宁走进会议室，观察了一下，他不想太显眼，便在梁顾身侧后方悄悄地坐了。今天参会的都是重量级高管，大家都明白自己的角色，表情管理做得非常到位，神情期待，目光热切，双手做好了随时鼓掌的准备。
贺楠出场了，他向梁顾点头致意，却刻意忽略了梁顾身后的叶宁，目光就像扫过了空气。叶宁淡然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贺楠信心满满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有了在场众人的配合，贺楠越讲越兴奋，他准备要放出今天的大招，相信一定会让梁顾眼前一亮——
“下面这个video，是我对历年的统计数据做的一个汇总及分析，各位请看。”说着，他得意地在笔记本上点开了一个链接。
大屏幕上的播放器卡顿了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晃动的画面，嘈杂的声音随之喷涌出来。尽管光线阴暗，仍然可以辨认出是一处老旧的民房，一些地痞流氓在对某个人施暴，他们肆无忌惮地殴打那人，场面极度血腥，拳脚声、惨叫声、谩骂声回荡轰响，不堪入耳……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愕然的惊叹，贺楠大惊失色，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去关视频，可是不知为何关不掉，声音仍在继续，画面却卡死在那里，定格的那一帧，正是叶宁鼻青脸肿、血流满面的特写……
所有人都呆住了，几秒钟之后，梁顾腾地一声站起来，身后仿佛冒出了熊熊火焰，杀气冲天。
负责技术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拔掉了笔记本的插头。
一切都消失了，会议室陷入一片安静，众人都噤若寒蝉，知趣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很久，梁顾冷冷地说道：“其他人可以走了。”
高管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起身，贴着墙边儿往外溜，溜到一半，梁顾带着冰碴的声音让他们一个哆嗦——
“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贺楠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叶宁依然坐在梁顾身后，一动不动。
梁顾如同一座山一样横在二人中间，他怒视贺楠，目光像两柄利剑，“你怎么会有这段视频。”
贺楠强撑着，嘴硬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视频为什么会在你的电脑里？！”梁顾怒吼。
贺楠失控地回吼：“我不知道！我说了不是我干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谁陷害你，谁？！”梁顾问。
贺楠愣了片刻，突然一个激灵，“是他！是他陷害我！”他朝叶宁冲过来，梁顾半路拦住他，他激动得不能自持，发疯了一样挣扎着指向叶宁，怒目圆睁，“对，就是他，就是他陷害我！！”
叶宁缓缓抬起头来：“是吗？”他慢悠悠地说：“有人陷害你，真是太过分了，我这就帮你报警。”他拿起了手机。
“你……”贺楠傻眼了。
叶宁看着他，“别担心，你被陷害，刚才那么多人，都是证人，你怕什么。”
“梁哥……”贺楠慌乱地抬头看向梁顾，却惊恐地发现，梁顾竟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眼见叶宁就要拨出电话，贺楠大喝一声，“别报警！”
叶宁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贺楠双腿发软，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铁证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
叶宁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出去了。”
梁顾追上去，拉住叶宁的胳膊，胆战心惊地问：“你还好吗？”
叶宁眼角微红，浑身颤抖，显然是被刚刚的视频触发了创伤，他摇摇头，拍了拍梁顾的手背，轻轻抽出手臂，走出了房间。
梁顾明白，叶宁的意思，是把决定权交给他——叶宁不想让他为难，所以选择了回避。
梁顾心疼得都快裂开了，他转回头，看向贺楠，神情充满了嫌恶与厌弃。
贺楠被那眼神刺痛，他盯着走过来的梁顾，倔强地梗着脖子，“别那么看我，我不过喜欢你罢了，我有什么错？”
下一秒，一个大耳光落在他脸上。
贺楠连人带椅子转了半圈，脸皮火辣辣地疼，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梁顾当胸一脚踹在他心口，他向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梁顾大步向前，单膝跪地，一手卡住他肩颈，一手抡起来照头就砸。
贺楠彻底懵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梁顾会打他，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挨了三四拳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你打我，你敢打我——”
“我不光敢打你，我还敢打死你！”梁顾目眦尽裂，一拳接一拳地招呼，“你动谁不好，偏偏动他！你今天死定了！”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叔叔！”贺楠挣扎躲闪着。
“去吧，去告诉他你都做了什么，你不说，我也要替你说清楚！”
“你就不怕我叔叔不帮你！”
“不帮就不帮，用这个威胁我，你也配。”梁顾差点啐他脸上，剧烈的愤怒化成手上的力道，一拳砸得贺楠的鼻子出了血。
看出梁顾动了真格，贺楠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恐惧。
“别打了，”他无力地抵挡着梁顾的拳头，告饶地哭起来，“别打了……”
“这就受不了了？”梁顾双手薅着贺楠的领子把他揪起来，咣当怼在身后的桌壁上，剑眉倒竖，双眼射出寒光，“你受的伤害，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你拿什么还？说，拿什么还？啊？！”
贺楠后脑勺都疼麻了，他艰难地喘了两口，还是不服，“我生气，谁让他动我东西……”
“东西？”梁顾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是你的东西？”他调转方向，手指用力点着贺楠的脑门，“你叔叔没教你做人吗？！你但凡对我、对我们有一丝尊重，都说不出这种话，更做不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贺楠无言以对，哭咧咧地耍赖，“那，那就算我做得不对，你还要我怎么样嘛……”
“第一，跪下来给叶宁道歉。第二，去警局自首，别以为你能逃脱惩罚，这么大的事儿，你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梁顾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他凑近贺楠，阴恻恻地提醒他，“别忘了，里头，还关着一个证人呢。”
贺楠猛地想起段嘉亿，汗毛直竖，手脚冰凉——他怎么把这茬忘了，那可是一颗大雷，随时会爆炸的！
“你想不想知道段嘉亿在里面过得如何？想不想知道我找的人是怎么照顾他的？不如你进去陪陪他，也体验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不要……”贺楠恐惧地拼命摇头。
“当然了，你也可以请你叔叔救你。”梁顾不屑地嗤笑，“不过你叔叔惯出你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把他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贺楠知道梁顾说得有道理，他捅出这么大娄子，叔叔就算能保他，也会对他很失望，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失去宠爱与资源，他简直吓得想死。
梁顾还在火上浇油，“据我所知，贺总的侄子侄女可是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是名校精英，比你优秀的多了去了，你说……”
“别说了！”贺楠自觉走投无路，委顿在地，崩溃地哭了：“你别报警，别告诉我叔叔……”
贺楠眼泪鼻血混作一团，涂花了整张脸，梁顾看着他这幅狼狈模样，轻蔑地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灯光，逆光之下，他像一尊凶恶的黑面罗刹，周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他打开手机，按下录音键，俯身盯着贺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说，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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