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庭院内,方才孟瑶离去的光芒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
魏无羡悻悻地站在原地,看着孟瑶消失的地方,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
回不了云梦,去不了夷陵,就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鹰,空有翅膀却不得翱翔,只能困在这片刚刚经历战火、依旧弥漫着焦糊和血腥气的山头上。
他正郁闷地踢着脚边一颗小石子,忽听身旁两个聂怀桑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里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愕和紧绷:
“警报!接收到外部传送申请!来源:岐山不夜天城——温若寒!”
“他、他怎么知道怎么申请的?!等等……他还要带一个人?!温旭?!”
“什么?!”
“温若寒?!”
“他敢来?!”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锅,瞬间炸翻了全场!
所有蓝氏子弟、听学少年,乃至几位长老和青蘅君、蓝启仁,都脸色剧变,猛地抢上前来,瞬间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法器出鞘的铮鸣声、灵力涌动的微光瞬间充斥庭院!
温若寒!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压迫、威胁与深不可测的强大!
他此刻亲临云深不知处,是想趁火打劫?
还是另有所图?
然而,不等他们做出更多反应,在两个聂怀桑之间——方才孟瑶消失的同一位置——空气再次剧烈扭曲,比之前任何一次传送都要强烈的能量波动轰然爆发,刺目的红光亮起,仿佛有岩浆即将从中喷涌而出!
下一刻,光芒骤敛,两道身影已然突兀地屹立于庭院中央。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俊美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赤红色的家主袍服如同燃烧的火焰,正是岐山温氏宗主温若寒!
而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面容与他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略显浮躁阴沉的青年,正是其长子温旭!
温氏父子,竟真的跨越千山万水,直接出现在了云深不知处的核心腹地!
紧张的气氛瞬间达到顶点!
蓝曦臣下意识地挡在了叔父和父亲身前,避尘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剑意已锁定来人。
江澄(已从莲花坞被短暂传回商议事宜)的三毒紫电爆闪,金子轩也握紧了拳。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或威压并未出现。
温若寒甚至没有多看戒备的众人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了人群,精准地、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抱着猫、一脸错愕的魏无羡身上!
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温若寒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的瞬间,魏无羡的周身,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半球形的红色透明屏障!
那屏障的模样,与温若寒、温旭周身自行浮现的屏障,一模一样!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魏无羡身上的屏障与温氏父子身上的屏障,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吸引,同时微微一亮,然后如同水乳交融般,迅速靠近、接触、最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将三人一同笼罩在内的联合屏障!
红光流转,将他们三人与外界暂时隔离开来,形成了一种诡异而亲密的联系。
温若寒的目光更深了,那总是蕴含着野心与冷漠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痛楚?
他死死盯着魏无羡的脸,仿佛要从中看出另一张熟悉的轮廓。
他向前迈了一步,无视了所有指向他的兵刃和敌意,径直走向魏无羡。
他的脚步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踉跄。
他在魏无羡面前站定,开口时,那总是充满威严或讥诮的声音,竟已然沙哑不堪,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的颤抖:
“你母亲……藏色……她……她原本姓什么?”
藏色散人姓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闷棍,狠狠敲在魏无羡头上,把他从错愕中打醒,又瞬间抛入更深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母亲……那个在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白色身影和温柔笑声的母亲……她姓什么?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世人都称她藏色散人,他也就一直以为,母亲就叫藏色……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蓝启仁老先生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沉声开口,打破了僵局:“藏色散人,师从世外高人抱山散人。抱山一脉弟子,多为乱世孤儿,由散人收养教导,多以道号行于世,鲜少提及本家姓氏。是以……无人知其原本姓名。”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也间接解释了为何魏无羡不知。
这时,温旭仔细地、来回地看着魏无羡的脸,越看脸色越是惊疑不定。
他忽然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爹……我、我好像记得……您很久以前,有一次醉酒后……恍惚间提起过……说我有一位小姑姑,幼时于灯会上走失……家族寻访多年,一直……一直未能找到……莫非……”
温旭的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狠狠砸进了魏无羡混乱的脑海!
他听懂了!
这算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屏障!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
这算什么?!
魏无羡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就红了,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冲击后的愤怒和悲怆!
他环视着温氏父子,又仿佛在质问这荒唐的世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变形:
“这算什么?!啊?!告诉我这算什么?!”
“我爹!我娘!他们现在!就在夷陵乱葬岗!他们成了英灵了!他们在守着那片死人地!他们在跟成千上万的凶煞恶灵搏命!”
他的神情带上了一丝狂乱,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时候!这时候你们跑来!你们来说!说什么当年温家丢了孩子?!说什么我娘可能是你们温家的人?!”
“人早就死了!!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意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的对父母的思念、失去双亲的痛苦、多年来寄人篱下的酸楚,以及眼前这荒谬绝伦的“认亲”,全都爆发了出来。
就在他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蓝忘机。
他不知何时已穿过那红色的屏障——那屏障似乎并不阻隔他的进入——静静地站在了魏无羡身边。
他没有看温氏父子,只是专注地看着魏无羡,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声的安慰与支持。
“……是好事。”他低声说,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人心的力量。
他理解魏无羡的愤怒和悲伤,但他更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你还有血脉亲人存于世,并非全然孤身一人。这……是好事。”
为了缓和魏无羡激动的情绪,蓝忘机将他怀里不安扭动的妙妙轻轻拿起,放回到魏无羡的臂弯里。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慰藉。
魏无羡看了看蓝忘机那双写满“我在”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蹭着他手腕、喵呜叫着的妙妙,满腔的悲愤和狂乱仿佛被戳了一个小口,慢慢泄了气。他鼻子一酸,眼眶更红了,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妙妙柔软的长毛里,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温若寒将魏无羡激烈的反应和蓝忘机的安抚尽收眼底,他眼中的激动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因为魏无羡的顶撞而动怒,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本座……知道了。”他恢复了部分平日的威严,但声音依旧沙哑,“温家眼下首要之事,是平息火山,清剿火怪。既然……既然确定了这层关系,”
他目光再次扫过魏无羡和那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红色屏障,“温氏会倾力去查。查她当年走失的始末,查他们夫妻二人为何会深入乱葬岗那等绝地,查清楚他们的……死因。”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温氏父子没有再多停留。
目的已达,岐山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坐镇。红光再次一闪,两人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了,只留下庭院中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众人,以及那个依旧抱着猫、低着头、周身气氛低落的魏无羡。
魏无羡情绪波动太大,蓝启仁虽心中也震动不已,但还是以先生的身份,命他先去休息,暂时不要多想。
可魏无羡如何能休息得了?
他回到临时安排的客舍,坐在榻上,脑子里如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
他拼命地回想,回想父母残存的模样,可记忆就像褪色的画,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母亲似乎总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笑容明亮得像阳光;父亲则是一身利落的黑衣,沉默寡言,却总用宽厚的手掌摸他的头……更多的细节,名字、相貌、声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痛苦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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