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烛火珠明,檀木墨香。
袁因打开案上的密函。
萧晟玹从踏进安南开始,他所有的消息都摆在袁因眼前。
如他所述,他进城确实是为寻人。桔子巷东“盛源当铺”,有伙计说他曾进来打听,自称是掌柜的远亲。只是这盛源当的掌柜半月前就再没来过铺里,小伙计也不知晓他人在何处。
离开当铺后,萧晟玹曾在当铺对面的绣坊前停留观察,正遇上春日宴出游的城中百姓。城里难得看见这样好颜色的郎君,很多婶子阿姨印象深刻。后面萧晟玹直接离开去了城外,进入杏林时确实登记了姓名。
袁因细看这张登记的纸张,“盛玄”二字圆劲秀逸,看得出练字是用过功的。出身填写的是兰陵,兰陵世家可没有“盛”这个姓。最重要的,他确实是光棍一个,未曾娶妻。
她细细思忖了一遍,安排人手去兰陵探查盛玄的来处,起身乔装去到私宅。
成日易容做妆,她轻松换上“袁固”的行头。行到街头,顺手打包了各色特产。想她这些年,看见过许多人,竟无一人有“盛玄”的美色,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美色误人啊。怎么就不能是个笨蛋美人呢?
“盛兄,我来看你啦。”
萧晟玹正在研究宅子里稀奇古怪的机关陷阱。
他昨日突然被反擒,就对袁因颇感心惊。只觉得果然安南出了大岔子,这种危险人物竟没有探子上报锦衣楼。他已经飞书联系楼里副官,等解决完这桩差事,定要彻查追责。
至于蛊虫,他并不担心。他幼时曾遭遇生死大劫,皇后娘娘心善,给他求来至宝“固心丹”,服食后可避百毒。安南蛊虫,或许会让他痛,但绝不会要他命。他本就需要潜伏探查安南密案,索性顺水推舟,假装失手,利用一下“地头蛇”。
只是,事情似乎和他预想的有亿点点不同。
潜伏是潜伏下来了,秘密探查也没有打草惊蛇。就是这个袁固,怎么总是出其不意、花样百出!
他手上不停,把拆卸的机关复位。闲庭信步,走出房门。
“盛兄,快来看,我给你带来不少好东西。”袁因两手大包小包,嬉笑着走进宅中。
春日暖阳明媚和煦,映得她恍若涂了一层蜜。只一张脸僵白了些,显得有些怪。
萧晟玹心下一动,想起遇见他时的情形,那丝违和感细细想来,越发明显。他有心试探,面上越发若无其事:“袁兄,申时未至,你已经探到消息了么?”
袁因将手中包裹递出,故作失落:“盛兄一见我就只问公事,难道不想我?好过分…我可是专门给盛兄买的安南特产呢…”
她只是逗他,不想萧晟玹这厮居然一改瑟缩抗拒,主动往前凑了过来。一阵清浅菖蒲香飘浮周身,染得她也熏熏然,美色果然慑人!
袁因只晃神一忽,萧晟玹却心思电转、目光如炬。他借着靠近的一瞬,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袁固”的脸,是一张假面。
他有些新奇的想着,真是好手艺,这世上竟真有这般改头换面的易容绝学。丝毫看不出假面接口,耳后脖颈间毫无瑕疵,若不是日光映照,更难看透。如果这个手艺能归锦衣楼所有,那真是如虎添翼。
他一边盘算着获取易容手艺的手段,猜测着袁固的真容,一边分心应付着贴过来的惊奇假面人:“和袁兄也算不打不相识,承蒙厚爱,在下十分感激。我有心与袁兄开诚布公,多多交流,袁兄可愿意?”
“那自是求之不得。”
袁因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合手一拍,提议:“空谈扫兴,不如我们去章台小酌?”
待她安排几个红粉娇客,试试他性情,顺便看看好不好拿捏。
萧晟玹几乎要嗤笑起来,这滑头,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占便宜。若不是这会儿能用得上他,早就被关进刑狱修理三轮了。
他整肃袍服,微微一笑:“何必章台饮,请君入中堂。袁兄,请。”
美酒佳肴,美人在侧。
酒不醉人人自醉。
袁因殷勤劝酒,被萧晟玹巧语花言连灌三杯,一时有些发晕。
“盛兄真是,好生圆滑。莫不是泥鳅化形,成了个委蛇精。”
萧晟玹酒杯轻晃,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案,轻描淡写反讥:“不及袁兄,藏头露尾,狡兔三窟。”
“过分了啊,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盛兄又吃又喝,又拿又住,却还讽我。”袁因挑眉,一双眼圆而亮,神采飞扬。
“先取笑我的可是你。”萧晟玹放下酒杯,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恍惚幻视成另一双眼眸,盈着水色,脉脉含情。
手中酒杯“咔嚓”一声,碎成两截。碎屑嵌入掌心,萧晟玹回神,隐下心中骇浪惊涛,不着痕迹换了一盏酒杯。
“还未请教袁兄贵庚?”
“你猜,猜对有奖!”
“可是属虎?”
袁因眨眼点头:“盛兄七窍玲珑,奖励你一个秘密吧。”
她余光一扫,悄声道:“我查了盛兄要找的人,盛源当铺的成掌柜。半个月前最后一次露面,然后消失无踪。你想不想知道,他消失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谁?”
她压低声音,贴近他的耳朵,小小声说道:“是我哦。”
她凑的太近,萧晟玹很清楚看到她染上绯红的耳朵。以及,耳垂上清晰的环痕。
他敢肯定昨天没有这个痕迹。
或许她醉了。
又或者她在伪装,引他出言探寻,继续捉他把柄。
萧晟玹从不曾小瞧她。
他无法控制自己,控制不住,总把视线移到耳垂上的两点。
相似到幻视的眼睛,巧合的年龄,环痕。
萧晟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他克制不住自己要去问:“那他现在,可是如我一般,被你藏在某处私宅?”
“我们真的是初次见面吗?是否曾经在别处见过,只是那时,你用的不是现在这一张脸?”
嗯?
袁因眸中迷离退却,浮出讶然。
她对自己易容的手艺十分自信,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想?她确定他不曾离开过这处私宅,她的人盯着呢。
拆完她宅子里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还能猜出她的真身,是什么身份物件遗留了么?
修长手掌自颈后横过,阻止她向后躲闪。广袖倾盖,如云覆山。
手指温热,带着点不容抗拒的意味,从耳后逡巡到眼前。
袁因没有抗拒,她看着萧晟玹的眼睛,幽暗,坚定,深不可测。这不是一个寻常百姓拥有的眼神。
她拥有千百张脸,眼前这个“盛玄”又何尝只有一张皮面。
她图的是色,他谋的又是什么呢?
也不知她安南城小小袁府,填不填得饱他的肚腹。
“盛兄,还听不听我继续讲成大掌柜的秘密了?”推开那只徒劳无功的手。
“我现下,只想知晓,你的秘密。”萧晟玹顺势放开,深深地看着她。
“既然是秘密,怎能让你轻易得知?”袁因晃动颈项,瞥眼看他。
“我拿自己和你换。”萧晟玹道。
“当真?”玩这么大?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袁兄这会儿不说自己不好男风了?”袁因揶揄道。
“和你一起,能算‘男’风么?”萧晟玹眸色暗沉。
袁因险些压不下嘴角,思忖道:“那还真不算…”
“那我还继续称呼你袁‘兄’吗,袁大小姐?”声音有点咬牙切齿了欸。
袁因继续一本正经捋虎须:“也可以叫我袁姐。”
“你真是胆大包天,惊世骇俗,你怎么敢的啊。”萧晟玹真的想不透。
“嘿,这就开始攻击性别了?”
“寻常女子哪敢这样行事,你没想过被发现会有多大影响吗?”
“我若在乎那点影响,你又怎能站在我面前。”袁因才不在乎。
“是了,你又岂是寻常女子。是我小瞧你了。”萧晟玹轻声叹道。
见他服软,袁因也多说了几句:“世人多如此,将女子视为所有物,安置于后宅家府,添加教条枷锁。都一样是人,我不输任何男子。”
萧晟玹沉沉看她:“那这次你又何必找我。你真心想选,比我合适的有不少吧?”
袁因伸手捏了他脸一把,道:“就算要找挡箭牌,那也是要合心合眼的。重要的不是选谁,而是,我要选!”
“安南世子欺你至此?”让她不得不牺牲名节行此险事。
“只是一部分,不是安南世子,也有赵钱孙李某个人,与其一直被动,不如一劳永逸。”袁因很是看得开,她妙龄芳华,确实不想被按头成亲。
“只是利用,不动真情?”萧晟玹语气郑重地问。
“对,如若日后盛兄心有所属,咱们一拍两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到时候就对外宣布她亡夫归西了。
“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的,你想好了?”萧晟玹看着那双明眸,心中柔软,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啰嗦,你若不肯,我去找旁人了。”这男人好生不痛快。
“还有旁人?”担忧瞬间烧成了怒火,他狠狠瞪她。
袁因挑衅道:“那当然,鸡蛋从不放一个篮子里。占便宜又不用负责任,那些个公子郎君,千肯万肯呢。”
“住嘴,不许再说。我应下了。”萧晟玹脸都绿了。
“呵,男人!”袁因白了他一眼。
萧晟玹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与她计较。他问:“你想要怎么做?”
袁因取过一纸信函,递给他道:“成大掌柜最后见的人是我,这是真的。当时我在秀坊,与安南世子起了点冲突,他人在现场旁观,从秀坊离开后才不知去向。”
“你可知他一个当铺掌柜,为何要去秀坊?”
萧晟玹瞬间明悟,接口道:“安南世子又为何亲自去秀坊,他是否有参与其中。”
袁因点头,孺子可教。
查呗,正好她也想知道,当时妹妹在秀坊遇到的“不平事”,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
萧晟玹扫了她一眼,决定拉她下水:“既已合作,帮我乔装。”
“咱们一起去查秀坊。”
袁因倏忽跳起,不满嚷嚷:“这可是另外的价钱!除非你女装!”
“可。你去不去?”
“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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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配角故事(三)袁因x萧晟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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