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筠照时，几间屋子已经差不多布置完了。
扶绫看了一圈，还算满意。
又监了会工，等到全部弄完了之后，她给几个搬货的工人结完了工钱。
到了午饭时间，扶绫肚子里的馋虫说要吃烧鹅，她就大方了一回，请了司淳一同去。
刚走到半道上，就有司家的下人来寻司淳一。
说是司正在家发了好大的火，让她赶快回家。
司淳一刚被扣了零花钱，这会儿可不敢再惹她爹生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跑回家了，丫鬟跟在她屁股后面追她。
等她吃完饭回来，闻不予的马车刚好到了青筠照的门口。
扶绫小跑过去，“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不予摸着后颈，转了两下僵硬的脖子。
“事办完了就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下店铺外头的装饰，还算满意。
闻不予信步迈进屋内，转瞬间就变换了脸色，一张脸阴沉着。
扶绫见他摆出这幅神色，暗叫一声不妙。
他摸着身侧的檀木架子，上头摆着紫釉弦纹的花瓶。再往右看，鎏金屏风、丝绸地毯，博古架上还摆着一把琉璃做的扇子。
闻不予点评道：“这屋子布置的如同书生骈文一般辞藻堆砌。”他敲敲架子，“徒炫文采，反失章法。”
扶绫疑惑地看向四周，这不是很好看吗？
既然是宝肆，自然是要华丽些的，如此才能衬得宝物熠熠生辉啊。
她问：“那你觉得哪里不妥当？”
闻不予挑眉说道：“都不妥。”
“店还未开，入目就是满目锦绣琳琅，令人眼花缭乱。”闻不予走到琉璃扇子旁，“等货物一样样陈列上去，和库房还有什么两样？”
他转身看着扶绫，只觉得她怕不是被这些给泛着金光的宝贝冲昏了头，分不清他们开的是什么店了。
“客人进门如同进了杂货铺子，能分得清店里摆着的东西哪些是拿出来售卖的吗？”
扶绫又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和布置，似乎确实如此。
她赔着笑脸，说道：“那我再重新布置。”
闻不予继续往后院走。
幸好厢房里还没开始布置，闻不予没说些什么。
他将几间屋子都看了看，“明日就将东西搬过来吧，住在这方便些。”
扶绫点头，“嗯”了一声。
截至目前为止，铺子里的大多数事情都有了定数。
闻不予让泾阳那边的人负责去采买原料，顺便买些成品，到时候直接运到望州来。
等吉音带着他买的料子回来的时候，闻不予请来的那位匠人应该已经安顿好了。
闻不予这一趟不算顺利。
那匠师是不愿出这个远门，拖家带口来望州讨生活的。
还是闻不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他。
扶绫好奇地问：“你怎么说的？”
闻不予淡淡吐出两个字：“加钱。”
加钱也是门学问，可不是随口一喊就能解决的事情。
生意还没开始做，铺子的营收尚未可知。若是给的太多容易亏本，给少了人家又觉得你诚意不够，添这三瓜俩枣是看不起谁呢？
闻不予比了个数字，扶绫觉得这个价钱比她预期的还要合理一些。
剩下的事情，就是雇些人手打理铺子了。
掌柜、账房都是重中之重，还需谨慎挑选。
伙计倒是已经请了几个，暂时够用，等正式开店之前再添些人手便可。
扶绫惬意地往床上一趟，“我今日去看了一出好戏。”
“戏？”
扶绫将今日的见闻告知闻不予。
以她对孟枕云的了解，他怎么可能会帮静娘准备生孩子的事情？
这事肯定是静娘自己准备的。
“孟枕云还会准备壮阳和助孕的药，亏得司淳一想得出来。”
扶绫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东西那都是话本子里的坏人准备的。”她挠了下头，“孟枕云好像也算啊！”
闻不予说：“说不定是和你玩多了，所以才学会了你那套话本子里的行事作风。”
他想起上回在扶绫房里翻到的话本子上的内容，脸颊上生出一抹绯红。
“又说我什么呢？”孟枕云大步流星地走进门，“老远就听见你提到我的名字了。”
扶绫坐起身，“金饕罗刹耳力惊人啊。”
孟枕云“唰”一下展开扇子，额前几根碎发被他扇的随风飘摇。
扶绫问：“雯儿死了，你知道吗？”
孟枕云点了下头，“知道。我刚从陈府过来。”
雯儿的丧事办的冷清，却又极尽奢华。
她爹娘都先她一步离开人世，家中亲戚无人前来吊唁。
唯有静娘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丧事，丧葬用品一律挑最好的用，有些比陈员外的还贵。
静娘一直守在的雯儿的棺材旁，一直到几家铺子的掌柜前来求见，她才离开。
孟枕云去查看了雯儿的尸身，脖子上一共两道伤口，看力道和使力方向来判断是雯儿自己划的。
粗略判断，当时的情形应该是第一道划的不够彻底，她又补了一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悲痛至此，决然赴死呢？
三人默契地想到了一个人，雯儿的爹。
难不成是雯儿得知亲爹已逝后，一时间难以承受，所以才狠下心抹了自己的脖子？
肯定不是。
亲人逝去确实足够令人伤心，但伤心到要随之而去未免有些罕见。
第一道伤口不算深，若是当时有人将她拦住，肯定能将人救下。
那第二道划的十分坚决，是带着必死的决心下的手。
这两道伤口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扶绫问孟枕云：“你没派人在陈家盯着吗？”
“当然有。”孟枕云说。
陈员外死的那天，静娘有些过于冷静了。
她是知道孟枕云的全部计划的，就连陈员外到时候会死在哪个位置孟枕云都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了。
可陈员外莫名换了个死法，多了个凶手，静娘却毫不意外，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处理后事了。
因此孟枕云命人日夜盯着静娘，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禀告。
雯儿死的时候，静娘正在房里看账本，丫鬟忽然来报，说雯姨娘要见她。
静娘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雯儿正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雯儿当时的情绪很激动，静娘只敢站在门口，一下也不敢多动，生怕不小心做错了事，让情况更糟糕。
据那探子说，雯儿嘴里念念有词，可惜声音和蚊子叫一样，他没听清内容。
只知道当时静娘一直在和雯儿道歉，说些“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原谅姐姐吧！”之类的话。
扶绫认真听着，忽然冒出来一句：“你的探子竟不会读唇语？”她指着闻不予，“要是你去的话，就能知道雯儿在说什么了。”
闻不予斜眼看向她，“这是在给我介绍活计？”
孟枕云朝闻不予看了一眼，“闻公子可有兴趣？”
闻不予答：“没兴趣。”
孟枕云笑了两声，继续讲下去。
静娘在安抚劝阻雯儿期间，不断找机会进屋。
等她找到时机踏进了屋内，激动的雯儿尖叫着让她离开。
一群下人乌泱泱地向着雯儿冲过去，就在这时，雯儿在自己脖子上划了第一刀。
雯儿被一群人给制住，丫鬟急忙拿来药箱给她上药。
等药上完了，静娘摈退左右。
再后来就出了雯儿一刀抹了脖子的事情。
扶绫噘着嘴巴，感叹孟枕云的探子能力不足，净带回来些没用的消息，关键信息全没看见没听见的。
闻不予分析道：“既然要避开众人，那二人的矛盾一定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问：“雯儿她爹的死和静娘有关？”
扶绫说：“可杀死雯儿她爹的凶手是皮先生的人啊，难不成静娘还和皮先生有关？”
扶绫疑惑地看向孟枕云，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而孟枕云只是摇了摇头，说：“还在查。”
扶绫露出鄙夷的神色，朝着孟枕云挑了挑眉。
“你这个金饕罗刹也不行啊，什么都不知道。”
孟枕云反问她：“你厉害？你知道的那些消息都是从我这来的，倒是嫌弃上我了？”
孟枕云心情不悦。
他本就是一时兴起，亲自接下了这有些无趣的单子。
为了将事情变得有趣些，才想出了个陈员外遭天谴的法子来打发时间。
要是他知道后头会生出这么多事端，那他绝对会直接杀了陈家上下所有人来泄愤。
如今这静娘肯定有问题。
他的探子还没无能到扶绫想的那个地步。
这前前后后那么多事情，一定什么人和静娘联手摆了他一道。
孟枕云攥紧了拳头，“既然敢耍我，那就要承受得住后果。”
扶绫对处于愤怒状态的孟枕云眨了眨眼，“你觉得是小舟客，还是那个偷尸体的贼？”
闻不予喝了口水，“不论是谁，都和皮先生有关。”
“皮先生，又是皮先生。”扶绫直接趴在桌上，“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闻不予说：“小舟客从无名小卒杀到宗门翘楚，再往上杀一杀也不无可能。”
他将目光放到孟枕云身上，“小舟客和你过招时真的用全力了吗？”
孟枕云心一紧，“你是说，他们想杀我？”
他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来？非要东拐西拐，绕着弯子引我入局。”
闻不予举着杯子的手一顿，说道：“私下杀了就可以取而代之，而你的尸体可以用来完成他们的目的。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等你查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孟枕云的眼神里满含赞赏，“扶绫竟然还有聪明的朋友？”
扶绫拍了下桌子，“你可别瞧不起我义兄。”她指着闻不予说道：“文坛大家王易你知道吗？那是他的老师！”
孟枕云蹙眉看她，“其实我这话是在贬你。”
扶绫答：“我知道，但你对我的看法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她上下扫视孟枕云，不屑道：“给你两份乞心散你也研究不出来配方，你算什么东西？”
她嗤鼻一声，冷笑道：“就凭借这一点，你也没资格说我。”
孟枕云用同样的表情回她，道：“我说的心术，不是医术。若论心机，你就是个蠢货。”
闻不予静静坐在一旁，算是知道为什么孟枕云没成功当上扶绫的前前未婚夫的真正原因了。
鉴于二人之后还要合作，他们的互相嘲讽点到为止，又恢复了往日表面关系的和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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