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英语试卷收上来的一刻，陆思韵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拉长了声音哀嚎道：“终于考完了！我的脑细胞正式宣布集体阵亡！”
她扭头看向正在整理试卷的宋清，眼睛亮起希冀的光，“宋老师！明天是神圣的礼拜天！我们是不是可以……。”
“休息一天。”宋清头也没抬，把试卷整齐地码放进帆布包里。
“耶！”陆思韵欢呼雀跃，随即又垮下脸看向自家表姐，“唉，又要过回单休的悲惨生活了……”
林鸢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附和：“感觉暑假还没开始休，就已经结束了。”
宋清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发出一声轻响。她抬起头，看着两张如丧考妣的脸，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你们接下来一个月，最后一次完整的单休机会。”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两人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陆思韵和林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途无亮”四个大字。
陆思韵试图抓住最后的快乐时光，她晃着林鸢的胳膊发出邀约：“姐、宋老师，明晚咱们一起去逛夜市吧。空地那块要放电影，可热闹了！”
林鸢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不行！我要好好复习！不能辜负小宋老师的期待！”
“……啊？”恍惚间，陆思韵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她对上林鸢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内心油然升起一句话来：不管你是谁，快点从我姐身上下来！
宋清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到底是没点破。只拎起帆布包挂在肩上，到门口去换鞋。
“我也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你们的试卷，想想怎么对症下药。”
她目光扫过林鸢，暗自叹了口气，“特别是某些惨不忍睹的数学大题。”
林鸢的脸腾地红了，她埋头将书包整理好，低声嘟囔着：“数学差怎么了，还不让人偏科了……。”
宋清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外婆今早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自己的教学方式好像确实严格了一点，对于这类基础偏差的学生，先鼓励他们建立起学习的信心或许会好一些。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顺带给这方大地镀上了暖金。带着白日残留暑气的晚风，吹拂着她们额前的碎发。老旧的二八大杠再次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吱呀声在渐起的晚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鸢侧坐在后座，手虚虚地扶着宋清的腰。用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感受对方蹬车时背部肌肉的轻微起伏和温热的体温。
她看着宋清挺直的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小宋老师。”
宋清：“嗯？”
“昨天……谢谢你。”林鸢的声音很轻，却有着十足的真诚，“要不是你……我妈那边，肯定没完没了。”
宋清蹬车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带着惯常的清冷和平稳：“身体也是本钱，下次别硬撑。”
又是那个熟悉的路口。随着宋清缓缓将自行车停稳，林鸢利落地跳下车座，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的驾驶权利。
宋清接过她递来的帆布包，顿了顿开口道：“成绩差不要紧。至少相对的，你的进步空间也会比别人的要大很多。”
“小宋老师，你安慰人的话术真的跟我的数学成绩一样惨绝人寰。”林鸢表情夸张的对她的话术，做出了评价。
“那小林同学想要什么样的安慰话术呢？”宋清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人生短短十来年间没为学习叹过的气，都用在了这个暑假里的这人身上。
林鸢没有回答，只用手指在帆布包上轻轻蹭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手，脸上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神秘的笑容：“我在里面……给你藏了个小惊喜！”
宋清握着包带的手顿了一下，她低头看向那个深蓝色的、略显陈旧的帆布包，一时也弄不清自己这个倒霉学生，又在玩什么小游戏。
“走了！后天见！”不等她反应，林鸢利落地跨上那辆二八大杠。脚下一蹬，像只轻盈的蝴蝶，汇入了下班的人流中。
宋清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晚风拂面，带着路边小摊食物混杂的香气。她目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大字报。
上头用毛笔墨迹淋漓地写着：明晚七点半，老街口空地公益放映《梁山伯与祝英台》！欢迎广大居民前来观看！
宋清的目光在上头停留了几秒，而后转身朝着外婆家的方向走去。
客厅里弥漫着令人心安的味道，外婆将早早就冰镇好的绿豆汤放在餐桌上，招呼在厨房洗手的宋清赶紧来喝。
“来，清清火。今天那两个丫头考得怎么样？”
“文综还算有一些基础，但是整体的问题也不小。”宋清将帆布包挪到长凳一旁，接过外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才入座端起那碗散发着丝丝凉意的绿豆汤，小口小口吃起来。
“下午我闲着没事，翻了翻她们的语文试卷。”外婆在她对面坐下，摇着蒲扇缓缓开口。
“小陆的问题不大，就是一些答题技巧要规范一下。林鸢太跳脱，想法天马行空，抓不住重点。你得教她学会怎么戴着镣铐跳舞。对于普通学生来说，高考语文的规矩往往比才气重要。”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宋清身旁的帆布包上。感受到外婆探究的目光，宋清下意识将包往自己身旁拉了拉。
外婆眉头一挑，像是有什么意外发现：“哟，一个旧书包怎么跟个宝贝似的？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宋清低头喝了一大口绿豆汤，冰凉的甜意滑入喉咙，驱散了心头的些许燥意。她没接外婆的调侃，只是含糊地说了句：“您那二位徒孙的文综和英语试卷。您闲的话，要不受累给改了？”
“退休人士要有退休人士的姿态，工作什么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谁还要操那份心。”
听到好孙女这般孝顺地发言，外婆连扇子都不摇了。她端起空碗，优雅地赏赐了某个没良心小朋友一个白眼。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不闻不见的往厨房躲去了。
台灯的光线将卧室空间切割成明暗两半。宋清把深蓝色的帆布包放在书桌上，小心仔细的拉开了拉链。
笔袋、钥匙串、几支备用笔、厚厚的试卷、笔记本……她将包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它们是否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但是很可惜，一切都显得这么正常。没有多出来的艺术纸条，没有隐藏在角落里的小零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别出心裁的小物件。
什么都没有。
像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宋清将包的内袋外袋都翻了个遍，甚至把包倒过来抖了抖。但除了不能上称的空气外，那里什么都没掉出来。
她拿着那个空荡荡的帆布包，站在书桌前眉头微蹙。林鸢把东西藏哪儿了？还是……她又在耍她？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逐渐亮起。宋清放下了包，暂时将那个“小惊喜”抛在脑后。她走到书桌前从一堆杂物里将今天中午没来得及批改完毕的文综试卷拿了出来。
陆思韵的卷子，史实记忆清晰，但缺乏串联和深度分析，地理的空间想象能力弱，政治理论表述尚可，但结合材料分析的能力欠缺。
林鸢的卷子则毫无意外地让人头大。常识性错误百出，时间线混乱。但偶尔的论述角度刁钻，带着不合时宜的灵气。
批改完文综，宋清拿出了英语试卷。在经历过文综的洗礼后，她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白日里安慰林鸢的话，此刻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陆思韵的发挥依旧带着中规中矩的稳定。如果后面能把阅读理解这个弱项和英语语法理顺一点的话，想来可以得到一个不错的成绩。
然而，当宋清改到林鸢的试卷时，她的笔尖却频频顿住了。
排除掉因为条件不允许，而没有计算在内的三十分听力，这张试卷的正确率高得吓人。
选择题和完形填空除了几道有些超纲的语法题目外几乎全对，阅读理解部分除了最后一篇科技类生词过多的文章错了两题，其他的题目都对得如同武林高手重进新手村一般轻松。
作文部分，虽然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但句式丰富，用词准确，表达流畅，甚至带着点不拘一格的幽默感。
宋清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拿起参考答案与试卷对了一遍。接着，又细细看了一遍她留在试卷上的做题痕迹，排除了她今天写英语试卷时突然赌神上身，蒙的都对的可能。
最终，她拿起红笔，在分数栏庄重又带着点难以置信地落下了分数：105。
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鲜红数字，宋清拧紧的眉头突然松了。
她终于找到了林鸢留给她的小惊喜。只不过，这哪是小惊喜，这可太令人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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