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低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笔下那张写满了延伸探讨各种“理解”的试卷。
宋清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解释落到林鸢的耳朵里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将视线挪到那个橘黄色的蜡火上。在它晃动到第三下的时候,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得到了解放命令的林鸢却没有往常的愉悦心情,她憋着口气起身,快速收拾好书本试卷后,率先把自己挪到了床的内侧。
宋清默默收拾好书桌,指尖戳了戳在陶瓷杯底部凝固堆积的烛泪,林鸢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猝不及防的在耳边回响。纯粹的喜欢?她自己也有些恍惚。
蜡烛在被吹灭时垂死挣扎地爆了一个小小的烛花,一点火星溅落在宋清的手背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打针一样,只疼了一下。
回到床边,看着并排的枕头和身边微微隆起的被子轮廓,宋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她方才掀开被子,尽量靠着床的外侧躺了下去。
窗外,风雨未停。一个突如其来的惊雷炸响,惹得林鸢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身子,先前放松的呼吸也在瞬间屏住。
黑暗中,宋清的声音忽然响起:“没事,打雷听个响而已。”
林鸢心里一暖,知道她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于是带着点玩笑的口吻反问:“这一天二十块钱的费用里,还包含哄睡服务吗?”
她本以为宋清会否认,或者继续用她那套唯物主义理论反驳。然而沉默了几秒后,宋清再度传来的声音里却带上了点认真。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下台风形成的原理,以及它对浙江沿海地区气候的影响。这是高考地理的重要考点。”
林鸢:“……”
谁要在被雷吓到的时候听地理考点啊!
“不要!我选择睡觉!”林鸢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而后下意识地往宋清那边稍微挪动了一点点。仿佛离那令人安心的热源近一些,就能驱散雷声带来的恐惧。
身边床铺轻微的塌陷和靠近了些许的温热气息在黑暗中愈发明显,宋清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比刚才还要僵硬几分。但她只攥紧了被子没再说话,无声的容许了那人对于早已划分好的领地的侵犯。
窗外雷声渐远,雨声淅沥里她们的呼吸逐渐放轻。而两颗年轻的心却在各自的胸腔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节奏,怦然跳动着。
第二日清晨,台风虽未完全过去,但风雨的势头明显减弱了许多。天空不再是令人压抑的墨黑,而是泛着灰白的亮光。
宋清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头柔软微乱的黑发。
她僵硬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林鸢整个人当成了大型抱枕。手臂正紧紧地环抱着对方的腰,下巴还抵在人家发顶。而林鸢则乖巧地蜷缩在她怀里,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沉。
宋清的大脑瞬间宕机了三秒,随即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开机。然而,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如同新安装的四肢摆放成最传统的平躺姿势,静闭双眼装死时。一道带着睡醒沙哑的慵懒声音却极为凑巧地贴近了她的耳边,慢悠悠地调侃。
“小宋老师,你这睡姿……果然名不虚传。”
宋清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眨了眨眼。镇定地坐起身,嘴硬地反驳:“有什么不对吗?吵醒你了?”
林鸢跟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本就被穿得有些松垮的睡衣领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她歪着头,看着宋清明显红透的耳根,故意拖长了调子:“哦?那可能是我梦游了吧,总觉得有人拿我当抱枕了。”
宋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急慌慌掀开被子下床,生硬地转移话题:“快起床洗漱,今天还有学习任务。”
卫生间的镜子前,林鸢瞥了眼宋清依旧有些泛红的耳垂,一边挤牙膏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小宋老师,你有没有什么提神醒脑的好办法?感觉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困。”
正低头用冷水扑脸的宋清眯着眼扯下毛巾,随意擦了擦降温成功的脸:“做两道数学题就好了,保证立刻清醒。”
二人对视一眼,久久没有言语。林鸢将满是薄荷味的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克制不住的呵呵干笑了两声,比了个大拇指:“真是好办法。”
窗外风雨声渐歇,但电依旧没来。早餐是外婆熬的软糯白粥,配着酱菜和昨晚剩下的红烧排骨。
外婆一边喝粥一边和林鸢聊天:“这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你那房子估计要等放晴了才能补好。没事儿,你就在这住,正好陪我说说话。对了,昨晚某人的睡姿还好吧?”
林鸢咀嚼着酸甜可口的酱菜,余光在宋清再度烧到滚红的耳垂上转了转:“挺好的外婆,没您说得惊天动地。”
外婆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乐呵呵地看了眼埋头粥碗的某人:“是吗?”
“那可不。”吸溜白粥的宋清头也没抬,含糊地回了一句:“托您的福,我才没三百六十度地滚下床。”
吃完早饭,外婆提溜着一个插电池的鼓词机回了屋。宋清和林鸢则回到房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继续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只有那根烧剩的红蜡烛还摆在书桌一角,提醒着昨晚的暧昧与慌乱。
正全神贯注的时候,宋清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温念棠。
“喂,念棠。”
“你没事吧?昨天台风那么大,你家那一片好像停电了。你和外婆还好吗,陈阿姨去开研讨会了,要不我让司机去接你们到我家来住几天。”
温念棠带着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音量不小,在一旁的林鸢也能隐约听到。
她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演算着数学题,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就是停电了,其他都好。不用麻烦了。”宋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对了,我跟采薇约好了,等这台风彻底过去,我们一起去买点到燕城要用的东西吧?听说那边冬天干冷得很,跟咱们这儿完全不一样,得提前准备起来。”
听着温念棠兴致勃勃地提议,宋清想了想,应道:“好。时间就约在大后天一早吧,二中门口见。”
“二中?”温念棠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了一丝促狭和了然的笑意:“宋老师,您这假期小老师的兼职,服务还挺周到啊?”
被猜透了心思的宋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依旧低着头的林鸢。
而握笔装认真的某人,自然极其敏锐的注意到了这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正想回敬一个眼神过去的时候,却觉得鼻子有点痒。
她赶紧伸手抽了张桌上的抽纸,捂住口鼻。迅速转过身去,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电话里,温念棠还在笑:“怎么不说话啦?被我说中啦?”
宋清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解释:“二中开学,正好请许阿姨把郑采薇带去学校门口。不然以她的性子,能在家臭美一上午,还要睡午觉,下午醒过来都不知道几点了。约在二中比较方便。”
听着这合情合理的借口,温念棠颇有几分无奈的笑出了声:“行,二中门口,不见不散!记得把你那个学生也安全送到啊,宋老师。”
最后特意加重的“学生”两字,调侃意味十足。
宋清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隐隐约约传来的咿呀鼓词声。
林鸢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自己的喷嚏似乎总在某人电话的间隙出现。而这种新型的电话过敏症状带来的巧合,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刻意。
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抬起那双因为泛着些许生理水光的眼睛,看向挂了电话的某人。语气听起来有点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味:“小宋老师的服务范围……还挺广。”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鼻尖,宋清的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她伸手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话:“给你带一遍路,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到考场,耽误了开学考。”
她们两家这窗对窗的距离,自己还能找不到路?林鸢在心里对着蹩脚的借口呵呵了两声。她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小声抱怨:“能不能别提考试,提起来我就头疼。”
她放下试卷,站起身,“我去帮外婆打下手做午饭吧,脑袋需要放空一下。”
宋清拿过她摊在桌上只做了一半,且正确率堪忧的数学试卷看了一眼,忍不住挑起了眉:“我觉得……你要不改改志愿?新东方烹饪学校,可能更适合你发挥特长。”
林鸢立刻反击,回头瞪了她一眼:“那也比某个只会煮‘生化武器’级别方便面的人强!哦对了,某人不是还打算帮我求神拜佛保佑考试吗?怎么,我们唯物主义者,也开始相信玄学了?”
昨晚的梗,噎住了今天的宋清。看着小林同学伶牙俐齿的样子,她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红笔开始批改她刚才做的题,一边改一边摇头:“佛祖都不敢接你这单子生意,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林鸢哼了一声,溜之大吉地起身跑向了厨房。
厨房里,外婆正准备洗菜。林鸢挽起袖子走过去:“外婆,您去休息吧。炒个青菜什么的,我来就行。”
外婆乐得清闲,笑眯眯地把位置让给她:“那感情好!小林手艺好,外婆等着吃现成的!”
送走了外婆,林鸢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热锅。
听着厨房传来的、有节奏的切菜声和油锅爆香的滋滋声,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家常菜香气。宋清放下了批改试卷的红笔,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所带来的奇异安宁感。
这时,林鸢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宋清拿起手机,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眼正忙着炒菜,显然没空接电话的林鸢。
“你的电话,陆思韵打来的。”
林鸢正拿着锅铲翻炒着青菜,头也没回:“你帮我接一下,开免提吧,我手没空。”
宋清依言接通电话,按了免提键,然后将手机举到林鸢耳边。
一瞬间,电话那头陆思韵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便挤满了小小的厨房:“姐!你现在在哪里?刚才我家楼上的邻居来找我妈要大姨的电话。说女儿结婚要买点大黄鱼送礼,让大姨送货上门。我一听大姨说等台风过了之后让我大姨夫送过去,就知道你又跟他们闹矛盾了。大台风天的你现在在哪里住?”
林鸢的眼神黯了黯,手上翻炒的动作慢了下来,唯有语气尽量轻松:“没事,我现在……有地方住。”
“你有地方住?在哪?安全吗?”陆思韵不依不饶的追问。
林鸢被问的心里一慌,手下翻炒的动作一乱。锅里的热油噼啪一声爆起,几滴滚烫的油星猝不及防地溅到了她裸露的小臂上。
“嘶!”林鸢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锅铲差点掉进锅里。
几乎是同时,举着手机站在旁边的宋清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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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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