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微微喘着气，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出车你出力，你载我一程怎么样？”
宋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掠过那微干的嘴唇和眼下的淡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后排载人违反交规。”
“那我坐前面？”林鸢挑眉，拍了拍前排那掉漆斑驳大杠，“这样就不违法了。”
宋清沉默两秒，看着即将变绿的红绿灯：“我还是走路吧。”
“别呀！”林鸢忙慌着叫住人，又放软了语调开口道：“我骑车的技术差，万一摔了手还怎么学习呢？再说了……。”她瞥了眼宋清手腕上的表，又抬手指了指恰好再度转为一分半的红灯。
“以小宋老师从不闯红灯的良好道德推断，从这里走到我表妹家，你铁定迟到！”
宋清看着那双带着恳求和疲惫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后接过了车把。而林鸢则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赶忙跳下座位，极为顺手地将帆布包从宋清脖子上取下抱在怀里。
宋清扶稳车把迈开长腿坐了上去，感受了一下车子的重量和平衡后，方才回应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孩：“……你还是坐后面吧。”
“遵命！”林鸢利落地侧身坐上后座。
“抓紧。”宋清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热风吹散了些。
“哦。”林鸢愣了一下，那手方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环上了宋清的腰。隔着薄薄的棉麻衬衫，她能感受到对方腰肢的纤细和紧实。
宋清的身体在被触碰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她抬眼看着前方的倒计时，在红灯转绿时脚下用力一蹬，让自行车平稳地滑入车流。
老街的路面满是修完又挖、挖开又修的坑洼补丁。在车子颠簸摇晃地前进过程中，林鸢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随着惯性贴向宋清的后背。而每一次轻微地碰撞与分离，都会让宋清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紧一些。
热风呼呼地灌进耳朵。林鸢看着宋清被风吹拂起来的柔软发丝，忍不住开口问到：“小宋老师这样一本正经又心软的人，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骤然炸起的蝉鸣混着林鸢的声音在宋清耳边炸开，她收紧了一下握车把的手：“小林同学，我们才认识三天。探讨这么深层次的话题，不合适。”
“哦？”林鸢的声音带着笑意，扶在宋清腰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那聊什么合适呢？”
宋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专注着前路用力蹬踏，将自行车带上了一个缓坡。
车身轻微晃动间，林鸢的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一下，她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宋清那微微弓起的紧绷背脊，扶在她腰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比如。”宋清的声音在上完坡后的喘息间隙里响起，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你各科成绩考了多少分，才能连本科线都没有达到。”
听着宋清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问题，林鸢在后座夸张地倒抽口凉气，环在宋清腰上的手报复性地轻轻戳了一下。
“哇！你这打击报复来得也太快了吧？刚拒绝了我的深度访谈，反手就戳我肺管子？”
“要下坡了，坐好抓稳。”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下坡时的车速陡然加快，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宋清放松了蹬踏，身体微微后倾，控制着车把。
“诶！你小心驾驶！”林鸢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了宋清的腰，抱了个结实。
女孩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气息瞬间贴上后背，宋清握着车把的手指关节在一瞬泛白。
当自行车驶进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林鸢突然拍了拍宋清的背：“前面右拐，走临江路吧！青年路……早上菜市场那段堵得厉害！相比起来，走临江路才能不耽误您宝贵的教学时间！”
宋清没有说话，只在前方路口沉默地将车头右拐进了那条绿荫更浓、行人稀少的临江路。
宋清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能走那条路，因为林家的水产铺子就在那条路上的菜市场里。要是让他爸妈或者菜市场的人，看着林家女儿堂而皇之的坐着仇人女儿的车去补习，怕不是又要有一场热闹看了。
清晨的临江路上，江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暂时驱散了铺天盖地的暑热。林鸢环在宋清腰间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只轻轻抓着她的衣角。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任由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偶尔掠过的鸟鸣掩盖着她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表妹家所在的小区，确实算得上“豪宅”。光洁的米白色外墙，整齐的绿化，楼宇间宽敞的间距，与那条充斥着鱼腥味的老街形成鲜明对比。
林鸢熟门熟路地领着宋清在小区自行车棚下将车锁好，而后走进电梯。密闭的金属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
林鸢将软塌到不成模样的书包挂在肩上。像是玩够了红绳上的铜钱，她将视线挪到身旁站的跟青松翠柏似的宋清脸上。
“小宋老师第一天上岗，紧张吗？”
宋清斜过脑袋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平淡，“我觉得待会儿做题，某些同学看到题目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题目的时候，才会紧张。”
身处某些同学之列的林鸢噎了一下。正当她准备开启下一话题的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响了。房门几乎是卡着时间打开的，陆思韵穿着粉色的卡通T恤和牛仔短裤，扎着高高的丸子头。那双眼睛在看到宋清身旁的林鸢时，瞬间变得又圆又亮：“空调开好了，冰可乐也准备好了！你们快进来！”
趁着换鞋的空荡，宋清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只见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摆放着米色的皮质沙发，大理石茶几上堆满了各色的零食。连墙角立式空调往外输送着强劲冷气里，都透露着享受二字。
陆思韵热情地把两人拽到沙发上排排坐后，扭头跑到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递给她们。
“谢谢，我喝这个。”宋清婉拒了陆思韵递过来的冰可乐，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茶杯。
“哇！宋老师你好养生啊！”陆思韵夸张地哇了一声，而后偷偷摸摸地将屁股往自家表姐那边挪了挪。
她伸手戳了一下林鸢的腰，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还好我妈这段时间出差不在家，不然她肯定要把可乐零食换成状元同款养生茶。”
“你下次别买罐装的可乐。”林鸢看着那一小撮枸杞和菊花在塑料杯子里头浮浮沉沉，用力扯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陆思韵闻言手一抖，冰凉的可乐险些飞溅出来。她用见鬼的眼神看这位陌生的表姐，默默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林鸢拿着可乐跟她碰了碰杯，眼睛却贴在从挎包往外掏东西的宋清脸上：“买瓶装的。”
陆思韵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她喜欢瓶装的！”
林鸢喝了一口可乐：“我喜欢。”
陆思韵：“……。”
就在俩姐妹各怀心思喝着可乐的时候，宋清将两份装订好的试卷递到了她们面前。
“今天和明天我们进行摸底测试，时间按高考模拟来。今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
看着那厚厚一沓试卷上手写着的语文试卷四个大字，陆思韵哀嚎一声颤巍巍接过：“第一天就考试？老师你也太狠了吧！”
散发着油墨味道的纸张，拥有着让一切美味变得寡淡的功能。林鸢抬头看着那张写着认真二字的脸，费劲地咽下嘴里的可乐：“小宋老师，你真的很严格诶！”
宋清不为所动地走向那张被充作书桌的宽大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抬手看了看时间：“你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临时抱佛脚，”
随着手表的指针走过九点，冷气充足的客厅里很快就响起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宋清坐在书桌一端监考，将唯二两位考生的神情尽收眼底。
陆思韵咬着笔头，眉头紧锁。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奋笔疾书，表情生动得像在演默剧。
林鸢则表现得出奇安静，她握着笔在试卷上无意识地滑动，并非书写倒像是在勾勒着什么。偶尔还会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掠过宋清的方向又迅速垂下。
宋清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林鸢身边低头一看。只见空了大半的作文答题卡一角，画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表情严肃的Q版小人。
林大艺术家还突发奇想地给那小人的头上添置了几根呆毛，并在旁边潦草地写着此大作的名称：小宋医生。
更让宋清头疼的是，察觉到阴影笼罩的林鸢并没有手忙脚乱地盖住试卷，反倒带着几分摆烂的炫耀，大大方方的展示给她看。
宋清没说话，只是屈起食指，用指关节在她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清晰的警示意味。
这下子，林鸢才像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缩了缩脖子，而后埋头写起了作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宋清宣布语文考试时间还剩十分钟，请诸位考生注意答题时间的时候，林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抿得死紧，几乎失去了血色。
突然，她猛地举起手，声音有些发颤：“报告老师……我……我想去洗手间！”
不等宋清回应，她已踉跄着站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几秒后，洗手间里传来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等宋清眉头紧锁地跟过去推开门时，只见林鸢跪在了马桶边。她单手撑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但吐出的只有酸涩的黄绿色胃液。
“林鸢！”宋清快步上前蹲下，伸手稳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鸢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和脖颈上全是冷汗，整个人虚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哪里不舒服？除了呕吐还有什么感觉？头晕吗？腹痛吗？”
宋清的声音冷静而快速，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本能。她的目光扫过林鸢苍白干裂的嘴唇，脑子里瞬间闪过脱水、电解质紊乱、低血糖等词。
吐到浑身脱力林鸢费力地抬起眼皮，在接触到宋清冷静而专注的目光时，露出个惨白的笑来：“凌晨帮忙到冷库搬冻货……洗完澡就出来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凌晨冷库的低温搬运，空腹，紧接着洗澡受凉，又灌下大量冰可乐……。宋清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唇色和干得起皮的嘴唇，手贴上那滚烫的额头：“中暑合并急性肠胃炎，”
宋清用肩膀撑住她下滑的身体，手臂绕过她的腋下，将人打横抱起：“需要物理降温和补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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