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年来到，披红挂彩处处新
除夕之夜
宅子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这也是小五小六记忆里的第一个年节
眼前的一切
美好的，仍令他们感觉有几分不真实
却又无比珍惜
虽说现下宅子里已有很多厨娘下人，但明梅还是亲手为大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她的手艺很好
当初在破庙时
就算是残羹冷食也能拼凑出一餐美味，如今食材丰富更是色香味俱佳
秦倦的离开令众人心中染了一抹伤感
但“家”的喜悦
却带给了孩子们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满足
阿玉还叫了风儒一起
原本他是不想过来的，但终是拗不过孩子的三寸不烂之舌
几日下来，他越发清楚了一件事情
只要公子开口
便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因为有他的加入，孩子们明显拘谨了许多
男女同席有违仪礼
明梅甚至婉拒着不想入席
但阿玉却说五湖四海皆兄弟
都是一家人，哪来得那么多的规矩
有他与南宫离在
席间气氛十分热络
孩子们吃着、笑着、玩着、闹着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除夕向来有守岁的习俗，于是没人有离开
明梅照看着大家的吃食
风儒时不时会说教一番，却不严厉
南宫离静静的喝着酒
唇角含笑
小时候在毒王谷
外公除了医治他的病，便是传授武功与课业
其他时候
则郁郁寡欢，思念着外祖母
后来进了赵王府
明争暗斗
满府的亲人，却让他感受不到一丝友善
直到墉城城破，宗室罹难
自己血战杀场
方才令那些人认可了他的身份，拥他为少帝
认祖归宗于他来说
其实并不重要
那时自己想的，只是替墉城的亡魂复仇
除此之外，再无目标
直到遇见了阿玉，方才有了不一样的快乐
漏夜五更钟
少年懒懒道
“你们几个小的回屋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午后离哥哥带你们去醉仙居吃大餐”
“真的吗”
小五脱口惊呼
醉仙居可是城里最大的酒楼，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守了一夜，明梅的脸上也略带了些倦容
女子低声提醒着
“公子，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
穷家孩子难富贵
她担心日子久了，会令他们失了最初的质朴与纯粹
“无妨，偶尔一次”
“有修文在，会看着的”
中年男子道
“姑姑莫要担心，我定会好好教导他们”
玉少待这几个孩子亲如兄弟
未来商阁建成，必有他们用武之地
故而
除了知书明理，还当多些见识
方才可以坚定心性
不为名利所扰
女子柔柔一礼
“那便有劳先生了”
“姑姑礼重”
风儒赶忙起身还礼
南宫离看着他二人那样子
说不好
似乎，有点意思
明姑姑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修文则因墉城之变失了家人
若是可以凑成一对
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少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桌案上
孩子趴在上面，已睡了好一会了
这小子也不知在想什么，非得要喝酒
小小年纪，哪有什么酒量
席间饮得又急
不多时便醉倒了
他道
“熬了一晚上”
“姑姑与修文也回房睡会吧”
这话说得很有岐义
女子顿时红了脸
中年男子低咳了声
“王爷”
少主心意已决，不想再与赵王府有所牵扯
故而，令自己不许再以旧称相呼
他只好随夏香芙蕖一样
唤其王爷
只不过那两个丫头唤的，乃是毒王的王
而自己
私心里，还是将他当做赵王世子
少帝小王爷
“呃”
“那个”
“二位，各自回房休息”
少年笑嘻嘻道
“当然，先生若想与姑姑一道，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需得要过了大礼才行”
“王爷，你在说什么呢”
中年男子赶忙出声打断他的口无遮拦
明梅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草草拂了一礼
便跑回房中
南宫离道
“修文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总不能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王爷当知我已有发妻”
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谈不上琴瑟和鸣，但却也是相敬如宾
那时，自己忙于王府事物
待她与孩子多有疏远
她却毫无怨言，持家理事
孝敬公婆
墉城之事
是自己连累了她
以至心中懊悔与愧疚
这份自责，怕是一生都难以抹灭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
“人活一世，多有不易”
“有些事情发生了，便再难弥补”
“然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夫人想必也不希望你为了她，终生孤寡”
“明姑姑人不错”
“你莫不是嫌弃她的出身”
“王爷说得哪里的话”
“姑姑端庄得体，温婉贤惠，实乃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她出身杨府”
“虽为侍女，却也是跟在长房少夫人身边的”
“其身份，不逊于寻常闺秀”
“而儒，未入得王府之前，不过是落魄的寒门士子”
“身份上，又好到哪里”
“呦，这来了才几日啊，你竟对姑姑的身世如此清楚”
“那个”
“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些话是玉少日前对我说的”
阿玉
看来，那小子也有意撮合这二人
他们道是想到一起去了
“既是这样，你可愿意求娶明姑姑”
“王爷，不可”
“为何”
“发妻亡故方才三载，儒怎可这么快便再娶新人”
“更则”
“你与玉少皆唤其姑姑”
“她便是这院子里的主母”
“儒乃属从”
“高攀主母视为不敬”
“此事，王爷切莫再提”
天哪
都是些什么论调
少年叹了声
“修文啊修文，你若能改掉这一身的迂腐，便是真正的谋士能臣”
他道
“我与阿玉视你为友”
“视姑姑为亲”
“既为一家人，哪来得那么多的礼数规矩”
“不过，你既不愿”
“此事道也不急”
“你再好好想想”
“若是错过了姑姑这般好的女子，怕是再难寻到趁心如意之人”
说罢，他起身走向孩子
揽臂将人抱起
一瞬间，阿玉猛的睁开了眼睛
仅管酒醉朦胧
他却依旧强撑着精神
留有一丝戒备
见是南宫离，方才缓了缓
“睡吧”
“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少年将人抱起，回了房中
拉过被子盖好
便走向一旁的椅塌上，打坐练气
阿玉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午后
孩子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晕胀的脑袋
四处张望了下
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只有明梅坐在一旁
“姑姑，什么时辰了”
“末时了”
女子柔声道
“做什么喝那么多的酒”
“头疼了吧”
她起身，端了碗汤水
“这是南宫公子亲手熬的”
“他人呢”
“守了你一个晚上，刚刚因为要去熬醒酒汤，方才唤了我来”
孩子十分嫌弃的看了眼汤药
“我人都醒了，用不着这个”
明梅笑了
知他不喜药苦
“公子说，这是甜的”
“甜的”
那家伙还真是了解他
“那好吧”
既是甜的，便喝了吧
于是他抬手接过
一饮而尽
不多时，果然头脑清亮了许多
孩子喃喃
“方才喝这么点，便就醉了”
“看来，还需得要再练练才行”
“你还那么小，别急着饮酒”
“会伤身体的”
“姑姑我不小了”
“过了年，可都十三岁了”
“十三岁，那也还是个孩子啊”
女子叹了声
若是在父母膝下，还不知得要如何疼爱呢
也不知他家中是什么情况
这么好的孩子怎忍心他一个人流落在外
因为阿玉没提过
故而，她也不好多问
只道
“把衣袍换了吧”
“公子真是细心，什么都替你准备好了”
女子起身，自一旁架子上取来新衣
孩子懒懒道
“那家伙能有什么眼光”
果然
大红锦缎阔袖长袍，同色描金凤纹腰封
还有一应配饰
金光闪闪的搭在一起
简直是富贵华丽得一塌糊涂
“快拿走”
“我可不想将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挂在身上”
“用不着换了，还穿这件就好”
“那怎么行，睡了一夜袍子都皱了”
“如何也得浆洗后才能穿”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之前我们在破庙时，哪件衣衫不是皱的”
孩子起身
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明梅道
“那时与现在不一样”
来了这个院子
有南宫公子那样的朋友
还有风先生
文雅不凡，纵是当年在杨府
寰少爷身边的夫子也不及此人气度
这两日看他待阿玉的态度
竟像是主属
想来，他们定有大事情要做
世人最喜观衣断貌
身着旧衣皱袍，难免会被人嗤笑
“何况，今日是年初一”
“新年穿新衣，好运连连”
“红色最是喜庆”
“图个好兆头”
“莫要辜负了南宫公子的一番好意，这可是他专程让人去天衣阁订制的呢”
“天衣阁”
“就是那个制作成衣很有名的铺子”
据说，贵得一塌糊涂
的确很适合南宫离这种冤大头
“正是”
孩子随手摆弄着衣服
“做工的确不错”
“用料也很好”
除了衣袍，还有一堆价值不菲的配饰
他道
“只这一套衣饰，怕是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上三年了吧”
“那家伙还真是败家得很”
明梅道
“南宫公子珍视于你，什么都想要给你最好的”
毒王谷富甲一方
吃用豪奢实属正常
但阿玉，竟能一眼便看出这衣袍的价值
想来出身也是不凡
“算了，大过年的便让他开心一次”
“姑姑替我换上吧”
孩子撇撇嘴
又看了眼那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
心道
若是全都挂在自己身上
他怕是路都要走不动了
“简单搭配几件便好”
那晚他们聊了很多，阿尘也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少时在毒王谷
他外公因外祖母早逝，寂寥寡欢
姨母因自己的情事不尽人意，郁郁不乐
他们对阿尘关爱，便是尽可能的给足物质上的需求
后来，他去了赵王府
亦是如此
故而，那家伙早已将穿金戴银
奢华做派
当成了一种习惯
而非故作姿态
只是这习惯，自己却是做不来
当阿玉换好衣服出来时，小五再一次惊叹住了
“玉哥哥好漂亮哦”
大红锦缎
赤金发箍，坠吉祥如意结
腰封精美绝伦，搭配龙凤吉祥佩，盘金镶玉珏，平安吉祥璎珞
小四道
“都说了，不是好看，是英俊”
恰在此时南宫绝尘自另一间屋子走出
同样一袭大红锦缎
少年双目含情
风度翩翩
好不潇洒
“离哥哥，好，英俊哦”
小五忙道
“那个什么来着”
“玉树临风、形若宋玉、貌比潘安……”
阿玉撇撇嘴
“这会你又记得了，为什么偏说我漂亮”
小六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玉哥哥你跟离哥哥穿成这样，像是要成亲的样子”
记得以前偷偷看人家娶媳妇，便是穿得大红色
孩子抬手赏了他一记脑壳
“你小子说得就更离谱了”
“成亲乃是一男一女”
“两个男子如何成亲”
“呜-呜-，玉哥哥疼”
小六捂着头嗷嗷直叫
却是再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少年笑嘻嘻的凑了过去，低声道
“那不如我吃点亏，让你娶了我可好”
“滚滚滚，你若再胡说，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了还不行吗”
“小祖宗，大过年的，你可别生气”
“走走走”
“我们去醉仙居吃饭”
阿玉道
“小三，你去请风先生过来”
“吃饭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与你们商议”
“商议什么”
小五好奇的问道
在他认为，玉哥哥想要做的都是大事
通常，他只会与离哥哥一同商议
阿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如今家有了，先生也有了”
“你们几个总不好一直小五小六的叫着吧”
“当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了”
“真的吗”
“我们可以有自己名字”
莫说是他们这些街头乞儿，就算是一般的寻常人家
孩子小的时候，也没什么名字
大多是阿猫阿狗的叫着
待长大成人后
便得要看境遇了，若是被卖到富贵人家做下人，皆按主人的喜好
若是碰上书香之家，或可得个好名字
“就当是我送你们的新年礼物了”
“太好了，玉哥哥起的名字定是不会差”
南宫离心道，这小子懒得很
瞧瞧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只有一个玉字
连个姓氏都不爱编
那晚闲谈，他只承认了世家出身
却始终不肯吐露真实身份
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其家风良好
父兄也很是疼爱于他
离家出走，完全是因为一场无心之失
他其实还是很好奇
他究竟是谁家的女儿
却又不好暗地里去查
何况
世家家风严谨
家中走失女儿定不会大肆声张
必将瞒得密不透风
就算自己有心去查，一时间，也难寻端倪
倘若被这小子发觉，定会生气
故而，他只能等
等他彻底与自己敞开心扉
亲口说与他听
“你准备如何替他们取名字”
少年随口道
这几个孩子，皆是战乱中遗留的孤儿
小三小四还好，隐约记得自己的姓氏
小五小六当时还小，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怎么起
跟谁的姓
孩子笑道
“本少爷，自有办法”
“你且等着看”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他道
“你们几个由大到小排好位置”
“小三呢，只记得自己姓楚”
“却不知是哪一个禇”
“故而，便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抓阄”
“听由上天安排”
南宫离忍住笑
果是这小子的风格
虽说荒唐了些
但也不失为一个简单快捷的好办法
阿玉自桌上取了笔墨，写了两个字，握成团
“小三，你自己选”
孩子一脸郑重
从其中选了一个出来
“褚”
“既然姓氏已经定下，那便商议名字吧”
他道
“小三性情沉稳，坚韧”
“叫褚韧可好”
“禇韧”
孩子笑了
“谢谢玉哥哥”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接着是小四
他记得自己姓韩，小时的名子叫飞儿
阿玉本想直接叫他韩飞的
但对方却不同意，执意要他再取一个
“飞者，有自由翱翔之意”
“你既不喜，那便叫驰可好”
风儒道
“驰者迅疾，勇敢无畏”
“是个好名字”
于是小四十分欢喜的认领了去
接着是小五
阿玉叹了声
“你这小家伙，既没姓，又没名”
“那便还是老规矩”
“抓阄”
“玉哥哥，我可不可以要一个两个字的姓氏”
“就像离哥哥那样”
“可以啊”
“那我便替你多写几个”
最终，小五从十来个复姓中抓了一个百里
姓有了，孩子看着院中的海棠树道
“名子不如就唤做棠”
“百里棠可好”
“棠，是海棠的棠吗”
小五皱了皱眉
“怎么听起来像是个女孩的名子”
风儒道
“棠树不畏严寒酷暑，坚忍不拔”
“更具品貌，喻意美好”
“是个好名字”
“真的吗”
风先生也说好，那定是真的好
否则，他还以为玉哥哥嫌麻烦，不愿深想
看见什么随便起的呢
于是小五乐呵呵道
“谢谢玉哥哥”
“我有名字了”
“我叫百里棠”
接着是小六
孩子怯生生的从一众纸团里取了一个
拿起来，又放下
接着又拿了下一个
风儒道
“男儿行于天地间当举止稳重，果断利落”
“切不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他这一开口，小六吓了一跳
虽说没太听懂对方的意思
但也很快的拿起一个纸团递了过去
“玉哥哥，我要这个”
展开后，乃是一个齐字
阿玉道
“唤做妙，如何”
“妙，齐妙”
少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小子是越来越没耐心
已经开始顺口胡说了
小六心下一个咯噔
赶忙看向风儒
中年男子道
“妙者，乃美好也”
“道得经曰，众妙之门”
“庄子·寓言篇，九年而大妙”
“妙乃为一种境界”
“公子所起之名，意义深远”
“果然不俗”
南宫离心道
风儒这家伙与阿玉相处没多久，竟已有如此之大的改变
当年他若有这顺竿爬的本事，何至于每次讨论政事，都在堂上争个面红耳赤
不欢而散
如此说来，这小子可是比他那老爹识人善用多了
小六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此乃好名子
于是乐呗呗的认领了去
功德圆满，阿玉道
“走，吃饭去”
“今日定得要你们离哥哥好好请一次客”
“太好了”
孩子们欢呼声起
整齐的站好位置，由萧腾领着坐进马车之中
阿玉与南宫离一辆
机会难得
风儒想着路上或许还可以讨论一下商阁的事情，于是十分不客气的也挤了进去
他这一坐进去，明梅自是无法入内
她本就不想出门
毕竟酒楼那种地方不适何女子抛头露面
于是便想要开口推辞
却被夏香芙蕖给硬拉着，坐进了她们的那驾马车
“姑姑莫要担心，有婢子们陪着你呢”
“可是”
夏香道
“放心吧，王爷一早便让人去订了楼上的天字号包间”
“清静着呢”
芙蕖笑道
“姑姑这样子，真像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娴静文雅”
“姑娘又取笑我”
明梅道
“早年在杨家，少夫人喜静，显少出院子”
“我跟着她久了”
“便也成了这样的性子”
女子悠悠的叹了声
“当年杨家一夕灭门”
“主仆不论”
“男子皆诛杀于当场”
“女子没入贱籍，发配边疆”
“少夫人不堪折辱，当场自尽”
“她临死前，还不忘替我安排，想尽办法帮我逃出牢笼”
“她是我的主子”
“更是我的恩人”
那一年
杨家覆灭，少夫人身死
自己在惊惧不安中避入深山
而后流落街头
那时，她从未想过
此生还可再世为人
实乃上天垂怜，让她遇见了阿玉
夏香道
“杨少夫人贞洁仁义，令人敬佩”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