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的冬日
阳光格外明亮
孩子坐于窗前执笔，勾勒着一幅画卷
时而停驻浅笑
时而思忖
“鬼君”
烈影进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鬼君，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只是没想到
君上极其郑重交给自己的任务
竟然是
采买节日用品
什么红绸灯笼，彩带花炮
还有一些应景的吃食
这里是重阎殿
他竟在府中布置起过年的气氛来
一开始，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可是，渐渐的
却让他们有些
期待
阿玉道
“留下一部份，剩下的送去阿夙那里”
这会，想必京都院子那边已是张灯结彩
热闹非常了吧
只是
少了自己
轻轻落下最后一笔，孩子看着眼前的画卷很是满意
如今他已卷入暗市的血腥中
也许，唯有远离
方才可令明姑姑他们生活得更加安宁
“鬼君好画艺”
年轻的影使忍不住赞叹道
画中风景正是如今的少白鬼府
栩栩如生
清晨薄雾，黄昏落日
一幅图上竟有四时变化
花开花谢，春荣秋荻
微雨飘雪
似将无数的景致融为了一体
隐隐中流动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飘渺
或许
还有一些自己一眼看不出的
深意
但总之，就是画艺精绝
他私认为
纵是比起少阳云家，也毫不逊色
“把杜仲牛膝叫过来”
“是”
烈影方才出去
幻影与冰影便走了进来
阿玉道
“桌上有点心，你们自己吃”
“谢鬼君赏”
相处久了，知他性情
幻影笑嘻嘻的拿起一块糕饼吃了起来
鬼君这里的点心可都是极好的
他边吃边道
“冰影有东西要送给你”
孩子笑了
“又是什么好东西”
最近这几个小子三不五时的就会送些东西过来
魅影通常都是吃吃喝喝
烈影时不时拿些古玩字画给他赏玩
幻影做的小东西最有趣
冰影道还是第一次来
冷面少年双手捧了一个木匣
古朴狭长
幻影不等他开口，便蹦跳着过去直接将盖子打开
里面装的是一柄长剑
鞘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纹理与剑匣一般古朴
却很有质感
“剑”
冰影乃是雾山剑阁传人
做出来的东西，必是极品
阿玉拿起
铮的一声，拔剑出鞘
银光一闪没有耀目的光芒，却含着无尽的锋锐
剑柄处
刻着逍遥二字
字迹虽工整却无笔锋
孩子一愣
竟是自己的字
原来，是这样
前几日幻影突然跑去找他，东拉西扯了半日
非让自己写几个字
当时他想着大哥，便写了逍遥二字
竟是用在了这里
“此乃冰影用珍藏的绝世玄铁所铸”
“内隐锋芒”
“削金断玉，无坚不催”
冷面少年不擅言辞，开口的依旧是幻影
“这把剑虽比不得江湖风云录中记载的那几柄上古神器，却已属当世极品”
少年神情激动，宛若他才是缔造者一般
阿玉执剑在手
小试锋芒
“果然是一把好剑”
“刚好大哥那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
逍遥二字与北冥鹏相得一彰
更是紫樱姨当年替他取的小字
用在此处，甚妙
“你要，将它送给紫鹏鬼君”
冰影开口
似有些，不舍
这把剑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他想送的人
其实是阿玉
“怎么，舍不得”
“但凭鬼君处置”
幻影站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就说别铸剑吧，你何时见咱们鬼君拿过那东西”
他早就看出来了
君上懒得很
别说让他提把剑了，就算多拿块银子都闲麻烦
他那身上
也就只能揣些个吃食
“何况你还将这剑铸得那么老气横秋，他怎会喜欢”
冰影不语
在他认为
剑乃百兵之魂，习武之人手中怎可无剑
阿玉道
“这把逍遥我很是喜欢”
“正因为喜欢，方才要将他送给最重要的人”
“谢啦冰影，本少爷承情”
话音未落
白衣一闪，人已远去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幻影倚着门懒懒道
“咱们鬼君与旁人不同”
“他身上没有杀气，也不喜欢杀人”
“所以利刃凶器于他本就是无用”
冰影站在他身边，目中似也有些恍惚
“可是，这里是重阎殿”
“不杀人，很可能就会被杀”
“何况”
“他是紫鹏鬼君的弟弟”
“怎可不会用剑”
“会是一回事，天天拿在手中便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幻影道
“你那玄铁应该还有剩吧”
“不多了”
“打一把软匕总是可以的吧”
少年嘟囔着
“匕首也不行，要再细小些”
“就像是”
“对，一把镯子”
“精致小巧”
他笑嘻嘻道
“这次听我的”
“我与你一起完成，保证鬼君定会喜欢”
“那名子呢”
“就叫少白好了”
“左不过咱们君上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名子”
“提字呢”
“让烈影写吧”
“他的字比鬼君的好看”
……
风起落花
紫衣少年正在院中练剑
突觉一阵急风袭来
多年游走于危险之中，已让他习惯了反应
几乎没有片刻迟疑
剑光已出
铛的一声，兵刃相撞
“玉儿”
北辰欢大惊
“你这是要做什么”
少年急忙撤招收势
一脸的心有余悸
这小家伙如何突然跳出来
若不是自己收式及时，这会断的
可就不是一把剑了
孩子笑眼弯弯
抬手将逍遥扔了过去
“大哥，这个给你”
北辰欢接过
“好剑”
刚刚他虽及时撤了招，但附于剑身的内力犹在
没想到两相碰撞
竟然是，自己的剑断了
“此乃冰影所铸”
“怎么样，很不错吧”
“他对你道是忠心，竟一点不藏私”
“这么好的材料都舍得拿出来”
少年执剑在手，目光落于逍遥二字之上
愣了一下
“之前便想问你”
“为何是逍遥”
苏晚去了天梦山，为日后做准备
玉儿便将那边起名为逍遥宫
今日这把剑，也是
自己的小字从未与人说起过
按理说
他不该知道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语出逍遥游”
阿玉道
“逍遥者，自由，超脱”
“乃为无拘无束”
“我希望大哥可以随性洒脱”
“肆意快活”
相信当年，紫樱姨为他起小字的时候，应也是这样想的
“故而，方才将这把剑起名为”
“逍遥”
北辰逍遥的，逍遥
“大哥可喜欢玉儿送的新年礼物”
“你的心意我自然喜欢”
少年笑了
“那大哥，也送你一份礼物吧”
孩子皱了皱眉
大哥那性子，哪有闲情逸致送人礼物
他说的
怕不是
阿玉面色一变
急忙道
“那个，用不着”
“大哥喜欢便好”
他道
“我府中还有些事情，便就先回去了”
只是
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些
下一刻
整个人已被细密的剑锋所笼罩
“玉儿，拔剑七势”
“上次你只学了前三式，今日我便将这后四式也传授于你”
“那个”
“大哥你也太客气了”
“这礼物，玉儿用不上”
孩子边战边退
伺机逃窜
若是相识最初，凭他的轻功
想要逃脱不是问题
只是，相处时久
北辰欢对他已是多有了解
故而
早已用剑招将其退路封死
逍遥剑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孩子牢牢的困在网中央
阿玉哀嚎
“大哥，你知道玉儿不喜习武”
“既已身在江湖，便是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今日你不练剑，他日便只能任人鱼肉”
“玉儿”
“看清楚了”
“此乃拔剑乾坤第四势”
“龙跃于渊”
孩子只觉漫天剑光飞舞，饶是他内力异常
轻功绝佳
也只能凭着反应，勉强躲闪
“大哥，我快要撑不住了”
“你停下来好不好”
“不好
若他还在那个大院中，与南宫离过着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或许，用不着学这么多
但如今
他已是重阎殿的少白鬼君
锋芒已露
鬼王的忌惮
同殿之人的算计
甚至未来，还需自己独立完成任务
面对江湖凶险
玉儿虽内力高深，却同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唯有握剑在手
纵使不用内力，亦可自保
这两年
暗市曾流传着一句话
拔剑三式一出，必将血溅当场
几乎没有人见过拔剑乾坤的第四式
因为
见者，皆已亡
此刻
阿玉道是见到了
急风骤雪
三式之前还可隐约得见剑光，如今却是一片苍茫
只觉自己已被笼罩在天崩地裂之中
无路可退
孩子内息微乱
脚下一滞，接连踏错了好几个步子
险些将小命送入于对手的剑锋之下
“大哥”
他可怜兮兮的叫着
少年却毫无收手之意
“看清楚”
“接下来是第五势”
“亢龙有悔九州憾”
北辰欢道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可在乎少白府中那些忠心于你的手下”
“还有”
“我”
剑锋一变，杀气腾腾
无限锋芒自四面八方暴涌而来
男子的声音很淡
淡若浮云
落入阿玉的耳中，却重若千金
是的
他不可以罔顾那些人的性命
更不可以
成为大哥的负累
一瞬间，孩子心思浮动
终是不再后退
探掌一收
自一旁的架子上，取了把长剑
北辰欢心下赞叹
在拔剑五式的压迫下，竟还能使出捉云手
玉儿果然天赋不凡
就这样，凭借着独步天下的轻功
以及空前绝后的内力
孩子又撑了片刻
“接下来是第七式”
“大哥，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自第五式开始，所有的剑锋皆从有形化为无形
纵然自己轻功无双
却也难逃这上天入地毫无缝隙的巨网
他是真的累了
于是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停了下来，双眼一闭耍起赖来
少年急势收剑
北辰欢叹了声
“玉儿，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刚刚那一瞬，自己若收不住
他的小命
可就难保了
“我自然相信大哥”
“玉儿乖”
“将眼睛睁开，看完这最后一势，我便放你离开”
“让你好好休息”
对不起玉儿
如今的我，无法做到像南宫离那般宠你护你
只能毫不藏私的将一身武功悉数相传
“不看”
孩子说什么也不肯睁开眼睛
何为绝技，便是无人知晓
方可一击及中
他永远无法做到，像大哥一般干脆决绝
出剑若有迟疑，便是给了对手机会
剑招莫用老
否则，便是弱点
自己
绝不可以成为大哥的
弱点
……
轻羽鬼府
“鬼君”
无名道
“少白府送来了不少过年的东西”
“过年”
少年微愣
原来
又是一年将尽
“既然是阿玉让人送来的，你们就布置上吧”
过年
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似乎从未体会过
只是偶尔下山时，看到外面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会有一种恍惚
似自己根本没在这片红尘之中
打记事起，他的眼中
红色
唯有无尽的血腥
“喂，没意思的，天天看书不腻吗”
不知何时，窗外梅花树上多了一道纯白的人影
易夙笑了
起身
“听说你最近忙得很，今日怎会有空来我这里”
他还真是与众不同
竟在自己的鬼府中做起了买卖
开医馆
治病，卖药
什么金创药粉，补血救命丸，回魂丹
当然，毒药也有
最近听说，又做起了兵器买卖
订制、修补
还有各色新奇的暗器
不胜枚举
阿玉道
“都要过年了”
“你这里如何还是这般冷清”
轻羽鬼君喜静
全殿无人不晓
整座鬼府，里里外外加在一起也没几个人
通常身边也就只有一个鬼使无名，和一个红衣侍女
只是
过年不就该热热闹闹的吗
“哎呀，你个呆子”
“别再读书了”
“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直接跳下去
拉着人便走
……
京都小院
南宫离展开手中的画卷
“算你小子有良心，过年不回家还知道让人送点东西回来”
一幅风景图
少白府
四时景致皆在
烈影当时只是看了一眼，被笔触所震
故而并未察觉画中隐秘
但这画风，他却是极其熟悉
果然
另有乾坤
乃是隐于鬼府院落之中的另一番风景
京中小院
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
觥筹交错
虽然面目不清却看得出一片喜气洋洋
那是去岁时他们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情景
“阿玉，你可有想念我们”
“想念”
“我”
少年的目光纠缠在那道模糊的人影上
虽朦胧不清
却是自己，心底思念着的那个人
随画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等我回去
一醉方休
看到这句时，南宫离莫名的心下一酸
阿玉
最多三年
你真的，会回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
你究竟是在哄我，还是在
哄，自己
除此之外，便全都是些医术方面的问题
整整占据了满满的三页纸
少年笑了
这小子莫不是当大夫当上瘾了
还越学越来劲了
“萧腾”
“将我前几日挑出来的那几本书册，送去玉少那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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