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出门的也不仅仅是陆展颜,夏昭雪尚有些事情还需要去确认。
他出门时想了想,去走廊对侧敲了敲门,结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剑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潇洒了。
夏昭雪头疼地捏捏鼻梁,只好一个人出去了。
他顺着路往城东南走去,越是往外围走,四周就越是寂静。路过了范家,他也未有停歇,仍是径直向着城外去了。
高高的城墙与守城士兵自然是拦不住他的。
夏昭雪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城外的蛇灵山。
此处顾名思义,是因蛇群丛生而得名。但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这里早就是这附近的百姓获取薪柴的来源所在。虽然不会像寻常供人放松的山林那样人流如织,但到底也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夏昭雪会来这里,也不是随性而起。
下午与那范家的夫人打点周旋时,他便察觉到了邪气的流向似乎比前一天更为明显一些。
范家夫人也是对丈夫这个样子而感到心急如焚,见夏昭雪一副道人打扮,又亲眼得见了几个“货真价实的术法”,便将丈夫的奇怪之处一一道来。
说到丈夫从何时开始有些奇怪的时候,范家夫人说,是某天她催促丈夫去蛇灵山弄些薪柴,待他一回到家,就突然变得格外用功,整天饭不吃觉不睡地准备科举。
刚开始的时候,范家夫人还觉着欣慰,虽然仍旧是没法补贴家用,但总好过丈夫整天懒懒散散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倒是真让她对今年的科举考试有了些期盼。
但是过了几天,她就觉察出不对劲了。可这个时候,范公子已经是如同着了魔一般,一般人是连见也不见的,即使是夫人,在旁边待久了也是要被范公子赶出去的。
而这蛇灵山,也正是夏昭雪觉察出来的邪气的新的流向。
白天的时候,蛇灵山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绿水抱青山。
一旦到了晚上,凌乱树枝的剪影,藏匿草丛的虫鸣,忽然掠过的孤鸦,一切都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恐怖。
今夜的月亮仍是明亮的,但因为草木丛生,遮天的枝叶让月光无法穿透一丝一毫。
夏昭雪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步步往前,似乎每走一步就在辨别方位。
虽然不知道邪气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突然指向了一个新的方向,但这一定意味着幕后之人有了新的动作。
夏昭雪循着痕迹越过一个小山丘,这里是蛇灵山的南面,再往前就是临安城里多条水道汇入大江的河口。
换言之,没路了。
夏昭雪四下里都看了看,邪气环绕此处,难以散去,但四周都看不出哪里有异样。
那么,答案要么往地下去找,要么往水里去找。
不管是哪一个,眼下都太晚了,不适合再去深究。况且,现在只有夏昭雪一个人,这两种环境都是万分凶险,当然还是有剑仙同行更加妥当。
尽管心里已是拿定了主意,夏昭雪还是往水边靠近了一些。
倒不是他实力不济还要逞强,而是因为水边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亮着,引着他过去查看。
站到水边松软的泥土上,夏昭雪才发现,原来那一星半点的火光是两盏小小河灯。
他知道临安城的夏夜里有放河灯的玩乐,但凡人所制的河灯毕竟脆弱,承受不住打击,因此漂不了多远。而且这里是河口,虽说地势低平,但架不住多条水道相会。水流量一旦大了起来,就算是平地上的小溪流,也能变成湍急的水幕。
这两盏河灯竟然能幸运地漂流至此,真是有如得仙人指路一般。看来买河灯的这两个人是遇上了天大的好运——虽然买河灯的人应该是想不到的。
夏昭雪笑了笑,他倒是不介意再送个顺水人情。
他先捡起了其中一盏,看了看。
这盏河灯上面画着一幅人间四月的芳菲景象。常青的竹林间四处点缀着盛放的桃花,乍一看会让人觉得这葱郁竹林碍着桃花的生长。
但是细看其中手法,便可知道,作画的主体还是在灼灼粉桃上。竹林堪作陪衬,留漫山桃花自争妍。
看懂了其中的趣味,夏昭雪更觉愉快。
他轻轻将这充满心意的河灯放回江流中,又往前一送,助它顺水远行。
接着,他又拾起另一盏停靠在水边的河灯。
这一盏上面不是绘画了,而是一首五言小诗。写作之人的运笔手法不似凡间任何一个说得上名字的大派,或许是某个小派手笔或是单纯自我发挥。但也并不是说毫无章法,只是这字写得……
像要把纸张撕碎了似的。
和这刀锋一样的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诗句的内容。夏昭雪只一眼,便觉得诗句所表达的意思有些拖泥带水,似是有当断未断的愁思。
“剑过风痕意,弦落纸上香……回首作绝笔,此间是寻常……”
夏昭雪又默念了一遍诗句,心想,到底是他人的一片心意,也当珍重对待。于是,也欲将其送去江流的远方。
就在这时,邪气陡然大增。
夏昭雪一惊,先看了一眼方才送走的河灯,已是如同江上星光。手上这一盏却是没有时间再送出去了,放在这儿也甚是危险。
危急之际,他不再犹豫,手上轻轻一捏,这盏河灯就好像覆上了无形的火,转眼间变成了炭黑的灰烬。
尔后,夏昭雪一个闪身,踩在了一旁高高的树干上,小心收敛气息,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远远地走来一个姿势怪异的男子,蓬头垢面的,邪气竟然就是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溢出来。
此人嘴里倒是能成完整的句子,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嘿嘿嘿,青竹大君终于答应帮忙了。”
“我要练成了……我要练成了……我要练成了!”
“要帮好心的大君……要帮,要帮大君……”
夏昭雪紧锁眉头,盯着这人逐渐走向水边。
只是这么几句翻来覆去的话,实在是让人一头雾水。但能够听出来,此等妖物背后还另有其人。
夏昭雪倒是想直接下去用琴音将这妖物制住,再问个清清楚楚。但这妖物口中的“大君”,乃是魔界中修为极其高强的人才会使用的称呼后缀。
要压制住这一个妖物还好办,若是真的惊动了那什么大君,难不成真要他一个琴仙去杀敌吗?只怕还不知道到时候死的是谁。
偏生这个时候不知道剑仙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夏昭雪又是一阵头疼。若是方才陆展颜在房间里的话,说不定这个调查任务,今晚就能结束。
总而言之,他现在只能看着那妖物一步一步挪到水边,随后扑通一声,融进了黢黑的江水底下。
另一边,陆展颜同林竹弦放完了河灯。
看着两人的河灯竟像是同心所向一般,水流和夜风都没能让这两个河灯分开,一直到很远的地方也能看见两个火光是挨在一起的,店家也不由地吃了一惊。
“嚯,我在这儿做这个生意这么久了,一齐漂得远的有不少,倒是真没见过两位这样子这么远的。我也是沾了喜气了,在这儿就祝两位长长久久!”
一听就知道是把陆展颜和林竹弦当成一对有情人了。
陆展颜心急了,这可不能平白坏了林姑娘未来的事情。
他刚想说明情况,旁边的林竹弦已经向店家施了一礼:“这便谢过店家了。”
说罢,便拉着陆展颜的衣袖,往别处去了。
两人停下来后,陆展颜急忙说道:“林姑娘方才为何要那样说?”
林竹弦却摇摇头,“解释情况不过是徒费口舌罢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陆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小女子心里是清楚的。”
林竹弦的语气没有丝毫压抑,说的话也是坦坦荡荡的,陆展颜也就放心了。
“林姑娘之豪气,在下佩服。”
得了夸奖,林竹弦也大方地收下了。
“多谢赞赏。不过,要说豪气,那也是比不上陆公子的。今日初见之时,小女子就觉得陆公子打扮似江湖侠客,同那话本子说的一模一样。却不知陆公子师从何处?”
陆展颜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天上来的,于是摆了摆手,说道:“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但是陆公子的剑看着不似凡品。小女子其实对那话本里的故事也是心向往之,但也知道武功什么的需得从小练起,此生是没有机会的了。”
陆展颜忙道:“林姑娘哪里的话。江湖不过是一个虚指,所谓武功也不限什么神兵利器。心中若有豪气,便是居陋室轻抚琴,与那高山巅起长啸,又有什么不同?”
林竹弦听了后,朝他笑了笑。
“你方才说的可是夏公子?”
陆展颜呼吸一窒,心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有所特指。
但他嘴上还是支支吾吾的。
“我……这……只是一个例子罢了……林姑娘明白其中意思便好。”
林竹弦发出咯咯的笑声,终是不再逗他了。
“林某受教了。不过宝剑确实人间难得一见,不知小女子今天是否有幸得以一观?”
“这倒无妨。不过剑刃锋利,在城中不便出鞘,若是不慎伤着林姑娘了,在下也会愧疚的。”
“能近距离品剑,已是小女子的福气。”
于是,陆展颜解下肩带。
林竹弦上下看了看,嘴里不住地称赞。又问了一下能否让她握一下剑柄,过过手瘾。得了应允后,她右手轻轻抓住了花纹繁复的剑柄。
陆展颜早在一开始就把剑上的气撤去了,否则凡人别说接触,就是靠近一下都会被刮伤。
“原来拿着剑是这种感觉……”
林竹弦心满意足了,像是真的了却了她多年的心愿。
陆展颜收回剑的时候,下午的那位桃红女子正巧也跟随着人流,也闲逛到了这里。
她一眼就看见了林竹弦和下午那个沉默寡言的陆公子。
“竹弦姐!陆公子!”
林竹弦闻声看去,左右瞧了瞧,问道:“小桃,怎的就你一人?”
小桃做了个鬼脸,抱怨道:“哎呀别提了,我娘今天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公子,好生无趣。我中途寻了个理由,先溜啦。”
林竹弦无奈中带着笑:“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跑到这人多的地方来,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说完,她又对着陆展颜行了一礼:“今晚多有麻烦陆公子了。小桃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这便和陆公子先告辞了。”
陆展颜回了一礼:“二位姑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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