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遮阳棚的缝隙,在秦凌的剧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尹一捏着叉子,正叉起蛋糕上的荔枝果肉,听见那句“我想做那个唯一”时,叉子猛地一顿,荔枝果肉在奶油上滚了半圈,差点掉落在桌布上。
他猛地抬头,撞进秦凌的眼睛里。
那双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没有了刚才的别扭,也没有了玩笑的意味,只有直白的认真,像午后最烈的光,带着点不容回避的灼热。
“你……”尹一的喉结动了动,脸颊开始发烫,连带着后颈都泛起热意,“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啊。”
他想移开视线,却发现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在秦凌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起的混合着自己刚喝过的杨枝甘露的甜香气息。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人心慌。
周围有工作人员推着道具车走过,说笑声远远传来,却像隔着层玻璃,模糊不清。
尹一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咚、咚、咚,和秦凌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撞在一起,撞得他指尖发麻,捏着叉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不只是朋友。”秦凌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午后阳光的慵懒,却字字清晰,“我说,我不想只做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本就不足的距离瞬间又被压缩,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尹一的鼻尖。
“我想做那个,能在未来和你一起共享无尽黄昏、聆听绵绵钟声的人。”
他在人声鼎沸中表达着隐晦的爱意。
尹一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像被惊飞的蝶。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去看盘子里的荔枝蛋糕。
奶油是淡淡的粉色,缀着几颗剥好的荔枝果肉,晶莹剔透的,还沾着点糖霜,是他特意挑的,知道秦凌爱吃荔枝味的点心。
可此刻,蛋糕的香甜好像都变成了无形的网,把他裹得发紧。
“秦凌你,”他用叉子胡乱地戳着蛋糕上的奶油,却压不住心底的慌乱,“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是对戏吗?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段啊。”
声音里带着颤抖和逃避。
秦凌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故作镇定却不断收紧的指尖。过了会儿,他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极轻地、极快地碰了下尹一的手背。
温热的指尖像触电般,刚碰到就收了回去,却在尹一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灼烫。
尹一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你看,”秦凌的嘴角噙着点笑意,眼神却依旧认真,“你对我,也不是对朋友的反应,对不对?”
尹一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嘴,最后用叉子叉起蛋糕上最大的那颗荔枝果肉,递到秦凌嘴边,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着抖:“吃……吃这个。”
仿佛堵住他的嘴,就能堵住那让人心慌意乱的质问。
荔枝果肉饱满多汁,裹着淡淡的奶油香。
“甜吗?”尹一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身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甜。”秦凌咀嚼着,看着他红透的耳根,故意逗他,“你喂的,都甜。”
尹一的脸更烫了他窘迫地别开脸,试图冷却自己滚烫的脸颊。视线恰好扫过不远处,几个工作人员正捧着顾魏时送来的精致甜品,其中一个举着马卡龙,半开玩笑半是羡慕地感叹:
“顾总对尹老师是真上心啊!”那笑声钻进尹一耳朵里,却像冰冷的针尖,刺得他喉咙发紧,刚刚被秦凌点燃的暖意瞬间冷却下去。
他忽然想起顾魏时离开前的眼神——平静里藏着势在必得,像在看一件早已定下归属的藏品。
上周母亲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耳边响起:
“尹一,你和魏时到底怎么样了?魏时他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为了你,甚至跟你父亲争取,让你能进这个圈子去追你那所谓的梦想。”
“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的儿子,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趁着魏时他还愿意包容你,迁就你,牢牢抓住他,这不是你可以任性妄为的事情,这是你生来就该承担的责任!是尹家对你的期望。”
责任,期望,身份。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沉重的枷锁,又像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尹一刚刚因秦凌的靠近而悸动的心脏,将那点微弱而珍贵的暖意瞬间冻结。
他猛地攥紧藏在身后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配拥有这样的温暖吗?
秦凌那么好,像一颗遥远的恒星,光芒万丈。而他呢?一个连爱是什么,如何回应爱都搞不清楚的残次品。
童年里,亲生母亲疲惫而冷漠的眼神,父亲偶尔出现时那审视货物般的目光,还有那些关于“妓女的孩子”、“私生子”、“你妈妈把你卖了换钱”的窃窃私语……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不信任。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爱着真实的尹一吗?
他害怕秦凌此刻的炙热只是一时兴起,害怕自己笨拙的回应会最终让对方失望、厌倦,害怕那所谓的永远终究会像泡沫一样破碎,留下更深的伤痕。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只做朋友不好吗?他恐惧自己根本无力承担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他看着桌布上被自己无意识抠出的凌乱褶皱,仿佛那是他内心混乱的写照。
他不敢再抬头,不敢再看秦凌近在咫尺带着荔枝甜香的呼吸,那是不属于他的,他不敢贪恋的温暖。
尹家与顾家,两个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早就在长辈们精密的棋盘上,将他与顾魏时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摆放的棋子,有什么资格去奢望棋盘之外的风景?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秦凌的声音又近了些,带着试探的温柔,指尖还轻轻停在他胳膊上,像在等一个回应。
尹一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尖锐的痛感逼自己清醒。他抬起头时,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层刻意冻出来的平静,连声音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什么。”
他避开秦凌的眼睛,看向远处,语速快得像在赶时间:“对了,我可能要离开剧组几天。”
秦凌的指尖顿了顿,那点温热缓缓收了回去:“离开?去哪?”
“魏时哥帮我接了个综艺,去布尔什维斯,大概三四天。”尹一盯着道具车上的灰尘,不敢看秦凌的眼睛,“申导说我这几场戏拍完能放会儿假,正好赶上档期。”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快逃!趁一切还没开始,趁他还没看穿你的不堪,趁你还能用朋友的谎言蒙蔽彼此! 他和秦凌之间,横亘着的何止是朋友这层薄纸?与其最后两败俱伤,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
“综艺?”秦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你之前从没提过。”
“刚定的。”尹一飞快地打断他,像怕被看穿那点刻意的生硬。
他说得极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他需要离开,需要躲到一个看不到秦凌的地方,把那些不该有的心动压下去。
秦凌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被他拖进这摊自己都挣脱不开的浑水里。
秦凌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刻意抿紧的嘴角,忽然没了再追问的力气。
空气里的荔枝甜香变得齁人,像被泡在苦水里,甜得发涩。
“哦。”他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蛋糕叉,叉起一块荔枝果肉,却没吃,“那……注意安全。”
尹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一层厚厚的雾,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后面。那雾里有歉意,有不舍,却独独没有秦凌期待的东西。
“嗯,我会的。”
阳光斜斜地照在桌布上,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尹一低头看着剩下的半块荔枝蛋糕,奶油上的荔枝果肉还亮晶晶的,可那甜味此刻尝起来,全是化不开的苦,像含着一颗被揉碎的荔枝核,涩得让人眼眶发酸。
该走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趁还能装作听不懂,趁还能硬起心肠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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