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哪怕丁池想刻意藏，也被眼尖的姜英瞧见了膝盖上的伤口。
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心疼，丁池好说歹说，才成功让姜英相信了她只是下电动车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
不过本来就被疾病摧残多愁善感的母亲还是抹起了眼泪：“是妈没用，从小就没让你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还病着这么一副破身子，拖累你，现在你可是本该去上大学的年纪啊，你应该坐在学堂里啊……”
就是为了照顾生病的自己，去年高考以后丁池直接辍学没去上大学，一直是姜英心里的一块心病。
她想自己死了就死了吧，干嘛要耽误女儿的前途呢？
可丁池说什么都不依，非得留在家照顾她。
母亲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妈都不在了，丁池都不知道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妈，我不是说了嘛，这只是暂时的，我还可以复读啊，本来我去年高考那成绩，想上个二本都悬，读出来本来就没什么用……等家里情况好一点，我肯定会去复读，您就放心吧啊。”
丁池一边将炒好的两盘菜端出来，一边转移话题道：“妈，刚上来的时候钱叔又给了我半块猪肚子，明天可以炖红枣吃。”
见母亲终于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又去念叨钱叔一家是怎么人好又热心肠了，丁池才悄悄松了口气。
老实说，她成绩就不怎么好。
那种什么家里又穷又一堆事，打零工的同时还能兼顾学业名列前茅的“超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
本来就是嘛，每天还得操出一半心思愁着怎么挣钱还债，再操出一半心思担心妈的身体，只剩下那么一点功夫花在学习上，丁池觉得自己能过了本科线就不错了。
她对于自己考出来的成绩非常坦然。
确实是应得的。
而且复读这种事也是应付姜英的，她已经打算好了，学是不可能继续上了，现在自己跑外卖越来越上手，目测一个月能赚个五千以上，然后等过了几年存够钱了，就在这附近开个小铺子。
当然，还要给妈治病。
丁池嘴里只嗯嗯啊啊应着，其实心里早有自己的主见。
等吃完饭，姜英终于疲累，洗漱完去房里休息，丁池还不困，打开电视看了会家长里短的肥皂剧，瞧着膝盖上的被包扎得好好的伤口，心思又飘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姓宋。
其实丁池十八年来的人生非常无聊，前半段时间全家几乎笼罩在那个赌鬼父亲的阴影里，挨打是家常便饭，上了初三后那人死了，好不容易缓了半年，母亲却病了，追债的还上门，丁池又陷入了一边打零工还债一边上学的苦兮兮日子。
这女人从天而降，在丁池的生活里出现，就好像是，从苦情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突然一秒转变成了……江湖武侠剧。
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太新奇了。
她虽然长得妩媚漂亮，看似漫不经心的，但举手投足很飒爽果断，可又不是特别正儿八经，这女人还有点喜欢……逗她。
反正综合起来的气质非常让人着迷，总是让丁池联想到电影里大隐隐于市却武功高强、谈笑之间倾刻就能杀人的客栈老板娘。
吸引着丁池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靠近。
而且，她说她明天会出摊。
明天……明天去买点水果给妈吃吧，正好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水果了。
丁池想，正好，那就顺便……去宋姐姐那吧。
对，顺便。
——
红云街道派出所离菜市场不远，办公的地方就是五六间平房组在一起，房子前坪还有一个停车的院子，院子大门旁边种了一颗有些年头的银杏树，郁郁葱葱的叶子几乎快把围墙全遮住。
如果不是院门口挂着鎏金的牌子上，写着“红云街道派出所”几个字，几乎让人以为这就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房子。
整个派出所哪怕加上正副所长领导层，再加上所有辅警，都只有不到三十人的警察人数。
临近下班时间，好几个民警全扎堆在服务大厅里，或坐或站，有些闲聊着这阵子办案遇上的搞笑八卦，有些约着下班后去哪个烧烤店吃顿晚饭，还有几个人胳膊撑着脸已经昏昏欲睡，只等下班回家躺床上大睡一场……
结果谢林走进来一声喊彻底让所有人清醒：“所有管治安的，等下留下来开个临时会议。”
此话一出，哀声叹气，有个警察抱怨道：“开什么会啊，早不开晚不开，快到下班的时候开！”
谢林眼睛一瞪：“宋所亲自指示的，你有意见？”
这下所有人集体闭嘴。
没有人会傻到对领导的决定有意见，而且所里的正所长贺所，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退休，现在所里大事小事都基本交给了宋所来管辖，可以说她是现在派出所里的实际话事人。
旁边老林问：“开哪方面的会啊？”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谢林耸耸肩：“我就是来通知开会的，”他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电子钟表：“差不多时间了，咱们得去会议室了。”
待所有人在会议室里坐定，宋念夕拿着几份文件推门而入。
在座几个警察全部下意识挺直身子，看着女人冷冰冰的脸色，莫名有些发怵。
虽然美女领导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但再好看也是领导，这不代表领导发火他们就不会怕。
宋念夕一收平日里的几分云淡风轻的慵懒，面沉如水，狐狸眼不带感情地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除了谢林敢跟她对视两下，其他人全不自觉低下头去。
她突然斥声道：“身为警察，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我抬起头来！”
要是丁池在场，看到与她相处时笑意盈盈的“老板娘”，居然是这副威严的模样，大概要大跌眼镜。
所有人又立刻抬起头，简直坐得比小学班里的三好学生还要精神和规矩。
平日里宋所其实挺好说话的，但是人家发起火来也是真要命啊！
部分人已经在反思最近自己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了。
宋念夕扬了扬手中的几份文件：“上头的红头文件每个月都发，认认真真看过的有几个？全部当成报纸放到落灰了是不是？小任，给他们全发一份！”
后头一个女警抱着复印出来的一打文件应了一声，将手里头的几份文件一一发放。
“打击涉黑涉恶、预防犯罪、维护治安——这都是文件里老生常谈的问题，”宋念夕将文件甩得乓乓响：“你们最近的台账我都看了，全是流于表面、应付任务了事，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这几天我在外头，甚至碰上了高利贷公然暴力催款的恶劣事件！”说到这里宋念夕顿了一下：“那几个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谢林点头道：“正扣押着呢，还要怎么办得看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当然是追查到底，”宋念夕抬抬下巴示意谢林：“给我讲讲具体情况，街道里居然还有公然放高利贷的？”
毕竟这两年扫黑打非抓得也挺严的，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害，这几个人就是社会混混，说是放高利贷，其实都是些乌合之众，”老林解释道：“他们就经常在棋牌室、夜店那地方转悠，碰到一时上头输光了钱的倒霉蛋，就忽悠着人借钱，涉及的金额都不算特别大，借个几百上千，最后利滚利成几千上万块，不大不小的数字，有些人烦不胜烦，捏着鼻子就把钱还了。”
“金额不算大就不追查？”宋念夕冷笑一声：“每次都是警告一下、教育一下，勒令他们把钱还了，就敷衍了事是吧？”
在场的人不敢回话。
“我知道你们，几千块钱的案子办起来多没劲啊，还麻烦，要拘留还得上报，又是打不完的报告，要追查下去，说不定还得涉及检察院……”
说到这里宋念夕屈指敲敲桌子：“忙来忙去，哪有破了百来万的抢劫案立的功大是不是！”
谢林在下面听得很爽。
他早就对所里一些人办案子拖拉敷衍的作风看不惯了，可老所长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多事情就这么搁置了，宋所一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可真是烧得越旺越好。
“你们是基层民警，面对的是群众，几千块钱的案子不破，还想破什么？”宋念夕扫视一圈：“这段时间，抽出警力，该去棋牌室的去棋牌室，该去夜店的去夜店，赌博的，放贷的，有一个算一个，给我该抓的抓，该上报的上报，谢林，你给我协助负责！”
“哎！”谢林应了，摩拳擦掌。
宋念夕：“散会！”
下了命令，女人走出会议室门，脑子里突然又浮现起丁池那张微红的脸，刚刚还雷厉风行的气势，一秒缓和下来，如春风化雨。
伤口应该没问题了吧？
小池同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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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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