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都是从沈静书和外人口中听到关于闻蘋的描述的。他们家原先就是和政府关系很友好的豪门,消息虽然不比林老爷子灵通且渠道高端,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沈家人收到的信息对闻蘋的能力并没有打折,甚至因为层层转述而更加夸张。
沈静书是亲眼看着妹妹好转的,算算时间她脸上开始长肉的时候住进农家乐也还没有多久,对闻蘋的神奇更是虔诚信奉,也是他一力主张邀请闻蘋到家里来彻底解决诅咒。虽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沈静书是一点意见都没有。而沈家人也逐渐从狐疑到信服,除了看过沈静女的照片,最近还可以视频观察她的状态之外,还是因为国家层面的反馈非常好,原本为他们家找出了诅咒源头却无能为力的清妙道长听说接手的人是闻蘋,也表示要过来观摩交流一番,沈家人对闻蘋的信任自然就更高。
清妙道长盛名在外,不能解决沈家的问题并非是修行不够,而是因为施术者太过恶毒,且已经过去很久难以扭转,沈家人并不强求。他们心里虽然对清妙道长也无法解决自家问题而产生绝望,却还算秉持正气,并没有因之生恨生怨,反而用清妙道长惊喜和期待的反应而产生了新的希望。
这些希望在闻蘋见到他们,感受到之后,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了压力。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寒暄过后沈家人便迫不及待地将先祖的遗物拿了出来,眼巴巴地等着闻蘋看过,询问信息,再给出到底能不能解决的答案。闻蘋对他们颔首后戴上手套翻阅。距离那场卫国战争已经过去近百年,沈家先祖留下的遗物里包括很多书信和日记的原件,本来沈家人已经捐献给博物馆,后来因为诅咒缠身而获得国家允许将东西拿了回来供专人研究。
清妙道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从这些书信中找出了一些诅咒的流程,她的师门和外国侵略者之间也有血海深仇,战场上无数次交手,对他们的手段十分熟悉,清妙道长在那场战争中出生,也代表国家在国际上出战过,因此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闻蘋很是尊重先烈的鲜血,她看得很快,手法却很轻柔小心,此举令沈家人的目光在期待之外更多了感动——对先祖的尊重也就是对沈家人的体贴,闻蘋虽然看着冷淡,可并不是不讲礼貌的人。
清妙道长在一旁时不时和闻蘋交流几句,在她挑选出与咒术有关的几封信后微微颔首:“这和我的判断一致。”
闻蘋对她礼貌性地笑了笑:“道长真知灼见,确实就是这些书信。不过它们虽然沾染了巫术的气息,也能够圈定施术者的血脉后代,可是想要解除诅咒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道长没有跟他们说过,可以用仇人的血液和头颅解除诅咒吧?”
她看上去虽然疏离但也彬彬有礼,叫人难以相信说话如此直白。清妙道长瞳孔微缩:“不错,这虽然是一种办法,可并不能实现。”
闻蘋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她很快将手中的纸质文物收拢整理,交还沈家,对于清妙道长的警惕与细微的防备也不放在心上,并不觉得受了冒犯,而是对着情绪翻腾的沈家人解释起来:“是的,施术者的家族并不无辜,因为那场战争中他们付出了许多生命,不仅获得了国内的荣誉,也拥有了很多名望,子孙后代沾着罪孽,这种恶蔓延在血脉之中,所有人都不无辜。至少,在我的眼中看来,杀了他们为你们解咒,并不是残忍的事。但沈家不能这么做。因为世界已经变了,不管从前如何,真理和道义是你们必须遵守的。只要动手就有证据,到时候即便解除了诅咒,你们也难逃国际上的追究。所以,这个办法根本不行,清妙道长不愿让这个信息扰乱你们的心神,也不愿意让你们铸成大错,所以不曾公布,她是为了你们着想。”
因为敬佩为国奉献,道法超凡的清妙道长,所以闻蘋多说了几句。清妙道长原先还怕她是不顾一切要杀人取血筑京观的性子,早早有所防备,却不料闻蘋会把事情说的这样透彻,顿时心生佩服,面色中多了几分肯定。
沈家人义愤填膺,但却不得不忍耐。明知道仇人是谁却无法复仇是一重耻辱,先祖为人所害,如今害他们的人逍遥法外,家族也繁茂昌盛,但自己家却屡遭折磨,几近断绝,这是有血性的人根本不能忍耐的!
可是他们又能如何?
闻蘋已经说的很明白,解咒的办法就在眼前,可是沈家人真的能不顾先祖英烈之名,自家积善近百年的声望,去做这样一件一定会被追究到底,名声扫地,锒铛入狱的事吗?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人可以死,但怎能没有刚烈之名?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杀人解咒,等到被别人举国声讨,声名扫地,他们对得起谁?
沈家原先也是本地望族,当年外国侵略,先祖们上到耄耋老人,下到稚龄幼童,莫不踊跃争先,驱除外贼,以血卫国,其间身死殉道的不可胜数,建国后沈家人更是穷尽财力人力支持国家发展,到如今虽然从政者不多,也积累下偌大一份家业,可沈家人没有一个不为自家当年的先祖骄傲的,也没有一个愿意放弃这份坚守与傲骨的!
不恨施术者不可能,可是杀了他们,就是给自家抹黑,给国家抹黑。无论如何,文明世界里杀人灭门就是大罪,就是污点,就是辱没先祖!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压抑的粗重呼吸,但沈家人彼此目视,已经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这种现实——就当是在他们身上,当年的卫国战争还没有结束,死国可矣!
清妙道长亦是神色复杂,不忍,愤懑交替出现。她的师门修炼的乃是雷法,脾气最是暴烈不过,道长修行多年,心性久经磨炼,但是面对这般惨烈与无法抵抗的恶咒,仍是神情复杂。
闻蘋沉默片刻,脑子里的小乐就聒噪不已:“蘋蘋,他们根本就不该死!该死的是别人!难道真的要因为法律就袖手旁观,让战犯逍遥法外,英烈后人却要饱受折磨吗!蘋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啊啊啊啊我要气死了!”
纯洁的系统对于极致的恶毒显然没什么准备,气得够呛,留在农家乐的大狗更是披头散发地跑到菜地里疯狂刨坑。
“……”闻蘋眼睁睁看着地上出现了好几个大坑,不由心累扶额:“如果你非要刨……去界标边上刨,正好往你挖的坑里种树。”
小乐知道她能看到,干脆躺在地上翻滚,四脚乱蹬:“我好难受,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系统在九宫格阵营中,绝对属于守序,小乐就更是善良守序的,它当然不理解,世事为什么会是这样。
闻蘋看着它垂头丧气的失落模样,好大一颗狗头慢慢垂下来,也不忍心再沉默下去:“我确实有个办法。”
沈家人,清妙道长,小乐,三方的目光顿时闪亮,同时脱口而出:“什么?!”
闻蘋方才沉默,是为了观察沈家人的反应,她可以解决,也不准备收费,但众所周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想要让她心甘情愿,至少要打动她。而沈家人确实不堕先祖英名,各个都是硬骨头,这样的人死了多可惜?就算是施术者的家族死绝了,他们也不该绝!
“杀人取血破术违反当代法律,也不人道,不占理,可是找到施术者本人破法,不是就很合理了吗?畜生不配转世投胎,如今还尚在人间呢。把他抓来,一切可破。”闻蘋微笑着揭晓了答案,从空间里掏了掏,掏出来万卷书,在空中一抖,它便游龙般盘旋在半空,金光闪烁,异彩纷呈,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清妙道长自然也是知道闻蘋能力的人,如今终于亲眼看见这卷书,眼中闪过异样神采,心中暗忖:“金光逼人,刚硬中带有煞气,这人果然非同寻常,绝不是普通的年轻女孩!方才看她行事也颇有底线章法,虽然不是同一个修炼的路数,却着实是个实力强横的好手!有她,也是家国福气!”
她毕竟是得道之人,心里虽然想法很多,但仍然抓住了重点:“他或许还在人世,但是我们要怎么找到他的魂魄呢?”
这个世界鬼怪都是从里世界流窜而出,灵魂则是一种遵循天地至理的能量,彼此之间只有鬼怪吞噬灵魂的,灵魂却很难主导鬼怪,而且他们要怎么找到呢?
闻蘋笑了,她的表情并不夸张,也丝毫没有血腥杀气,可莫名地令人后背生凉:“我们这里不是有他的书信吗?还有他的诅咒留下的气息。”
她拿起桌上被留下的一封书信,两指拈起,似笑非笑,有着神明般的慈悲与残酷,美丽而无情。
一挥手,游龙般的万卷书便簌簌作响,无风自动,哗啦啦翻了一阵,摊开在其中一页。闻蘋低声念道:“魂兮归来,魂兮 ……归来!”
刹那间,雷声大作,暴雨冲刷,毫无征兆的,天地间一片昏暝,只有闻蘋的声音,响彻宇宙:“藤原长,归来!”
浩大的雨势中,闪电如狂乱的蛇群般,刺透了全世界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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