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只是吃饭的间隙，目光依旧时不时落在林砚身上，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物。
一顿饭在一种微妙而沉默的默契中吃完。
刚放下碗筷，顾衍之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稍凝，接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肃：“说。”
电话那头的人汇报了几句。
顾衍之听着，眼神锐利起来：“确定吗？……好，继续盯紧，所有资金流动路径全部记录下来，不要打草惊蛇。……威尔逊教授名下的所有专利和早期研究资料，想办法弄到手，尤其是关于神经接驳和意识映射的部分。……对，所有。”
他挂了电话，看向林砚：“那几家基金会背后，有罗斯柴尔德家族一个远房分支的影子，做得非常隐蔽，但尾巴露出来了。他们最近三个月接收的‘捐赠’金额庞大得惊人，远超正常科研所需。”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罗斯柴尔德？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和庞大。
“威尔逊教授呢？”
“消失了，或者说，被很好地藏起来了。但他早期的研究手稿和部分未公开的实验数据，正在黑市上被高价兜售，卖家很神秘。”顾衍之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对方似乎很着急，像是在筹集巨额资金，或者……清理痕迹。”
“我们必须抢先拿到那些资料。”林砚立刻道，“尤其是关于意识映射和逆转的部分。”他对自己脖子上那个芯片依旧心有余悸。
“已经派人去办了。”顾衍之看着他，“但黑市交易风险很高，容易暴露。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途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拍卖会。”林砚沉声道。那种级别的隐秘资料，最可能出现在某些地下拍卖会上。
“嗯。”顾衍之点头，“一周后，威尼斯有一场私人拍卖会，拍品名单里有几件‘特殊’的医学手稿，来源不明。很可能是饵。”
“也可能是陷阱。”林砚补充。
“那就去看看，到底是谁钓谁。”顾衍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属于猎人的眼神，“正好，也该让他们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的人能搞定入境和安防？”林砚问。这种拍卖会通常戒备森严，身份核查极严。
顾衍之笑了笑，带着绝对的自信：“只要我想去的地方，没有进不去的。”他目光转向林砚，“倒是你，林总，准备好以‘顾衍之伴侣’的身份，陪我出席一场需要高度默契和……演技的宴会了吗？”
“伴侣”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戏谑，又有一丝不容错辨的认真。
林砚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身份伪装，更是将两人彻底捆绑在一起，暴露在潜在敌人的目光下。风险极大。
但他看着顾衍之那双深邃的、带着询问和挑战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
“需要什么程度的演技？”林砚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挑衅，“深情款款？还是如胶似漆？”
顾衍之愣了一瞬，随即低低地笑出声，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了两声，但眼底的笑意却漫了上来：“都可以。林总自由发挥，我尽量配合。”
这时，林砚的手机也响了，是他助理发来的紧急日程提醒，以及几份需要立刻处理的文件。
两人默契地结束了早餐后的短暂“休战期”，各自拿起电脑和平板，开始处理堆积的公务。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敲击键盘和滑动屏幕的声音。阳光慢慢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近。
偶尔，林砚会因为某个数据抬头思索，目光不经意间会掠过对面的顾衍之。顾衍之似乎总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会从屏幕前抬起眼，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林砚则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继续低头工作。
几次之后，顾衍之忽然开口：“林总。”
林砚抬头。
“你刚才看了我三次。”顾衍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忽然发现我长得还不错，还是……文件太难了？”
林砚：“……顾总，你的伤口是不是不疼了？”还有闲心关注这个。
“疼啊。”顾衍之答得理所当然，“所以需要一点美的事物来转移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林砚脸上，意图明显。
林砚直接无视了他，戴上耳机，隔绝干扰。
顾衍之看着他那副“拒绝交流”的冷硬侧脸，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逗猫这种事，果然会上瘾。尤其是逗一只表面冷漠，实则容易耳朵红的猫。
下午，家庭医生过来给顾衍之换药。伤口依旧狰狞，但好在没有发炎迹象。医生重新包扎好，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不能再有剧烈活动。
送走医生，顾衍之靠在沙发上，脸色因为换药的疼痛而比上午更白了几分，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
林砚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电脑，看到他那副样子，皱了皱眉：“去床上躺着。”
顾衍之难得没有反驳，嗯了一声，却没什么动作。
林砚等了几秒，认命地走过去，伸出手。
顾衍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大半重量几乎都靠在了他身上。两人慢慢地挪回主卧。
把顾衍之安置到床上，盖好被子，林砚额角也出了一层薄汗。他刚要直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陪我一会儿。”顾衍之闭着眼，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就一会儿。”
他的手指因为虚弱而没什么力气，但那份挽留的意味却很清楚。
林砚看着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苍白的嘴唇，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腕依旧被那只微凉的手虚握着。
“我就在这儿。”他说，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放缓，“你睡吧。”
顾衍之似乎模糊地应了一声，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砚安静地坐着，看着顾衍之的睡颜，看着他因为放松而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心里那片因为阴谋和算计而变得冰冷的角落，似乎也被这夕阳和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熨帖得温暖起来。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
但至少此刻，岁月静好。
而他忽然觉得，就这样陪着，似乎……也不错。
夕阳的余晖透过主卧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痕，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顾衍之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缓平稳，握在林砚手腕上的力道也松懈下来，但指尖依旧虚虚地搭着，仿佛无意识的依恋。
林砚没有动。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任由手腕处传来对方熟睡后依然偏高的体温和细微的脉搏跳动。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他看着顾衍之沉睡的侧脸，那些惯常的凌厉、嘲讽和算计都被疲惫与伤痛软化，显出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平静。
这种平静，奇异地也感染了他。连日来的惊心动魄、阴谋算计、以及两人之间骤然转变的复杂关系所带来的紧绷感，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他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忽略掉窗外的一切风雨。
但理智很快回笼。
威尔逊教授、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影子、那枚该死的芯片、还有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这些都不是短暂的宁静可以抹去的。威尼斯拍卖会，将是一场硬仗，也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从顾衍之的指尖抽离，动作尽可能轻柔，没有惊醒对方。
站起身，他替顾衍之掖好被角，然后拿起自己的电脑，悄声走到外间的客厅。
他需要工作，需要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林氏集团必须稳如泰山，这既是他的根基，也是不让对手有机可乘的前提。同时，他也需要调动自己的资源，暗中配合顾衍之的调查。既然选择了并肩，他就不会只做一个被保护者。
邮件、指令、视频会议……林砚很快沉浸在工作中，效率高得惊人。只有偶尔抬眼看向紧闭的主卧房门时，眼神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渲染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主卧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砚敲下发送键，合上电脑，起身走了过去。
顾衍之已经醒了，正尝试着自己坐起来，额角因为用力而渗出细汗，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些。
“醒了？”林砚走过去，习惯性地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又将枕头垫在他身后。
“嗯。”顾衍之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几点了？”
“七点多。”林砚看着他，“饿吗？想吃什么？”
顾衍之抬眼看他，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一丝玩味：“林总现在越来越像……”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林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下半句。
“……像我的专属管家了。”顾衍之笑着说完，赶在林砚变脸前又补充道，“不过，手艺不错，值得表扬。”
“看来顾总是不饿了。”林砚转身作势要走。
“饿。”顾衍之立刻服软，从善如流，“清淡点就行，听林管家安排。”
林砚懒得跟他计较称呼问题，转身去了厨房。冰箱里食材充足，他很快做好了简单的晚餐：鸡茸粥和几样清爽小菜。
两人在客厅茶几上安静地用餐。气氛比早餐时更加自然，仿佛这种“一个受伤一个照顾”的模式已经运行了许久。
“威尼斯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林砚放下勺子，问道。
顾衍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恢复锐利：“身份、请柬、安防线路都安排好了。我们以海外艺术品投资人的身份入境，拍卖会在一条私人邮轮上举行，届时会有很多‘有趣’的人物到场。”
“罗斯柴尔德那边的人会出现吗？”
“不确定，但大概率会有人代理出席。那几家基金会最近资金流动异常，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了我们在深挖，这次拍卖会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最后的交易。”顾衍之分析道，“威尔逊的手稿是关键，必须拿到。里面很可能有关于芯片的完整设计思路和……逆转方法。”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凝重。林砚变成猫的经历，始终是悬在两人心头的一根刺。
林砚点了点头：“我这边会安排人接应，确保撤退路线万无一失。”
“不用。”顾衍之却摇了摇头，“你的人暂时不要动，留在明处稳住林氏。这次我们去威尼斯，要做得像是真的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商业拍卖，顺便度个假。”他看向林砚，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越是暗中波涛汹涌，明面上越要风平浪静。所有暗地里的动作，用我的人。”
他这是要将林砚彻底从水底下的腥风血雨中摘出去，至少在外界看来如此。
林砚蹙眉，想反驳。
“听我的，林砚。”顾衍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是我的‘软肋’，藏得越深，越安全，我们也越主动。”
“软肋”两个字被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和绝对的保护欲。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涩麻痒交织。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个养伤，一个处理公司事务，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林砚回林氏集团正常上班，顾衍之也偶尔通过视频远程处理急件。
但暗地里，围绕着威尼斯拍卖会的布局早已悄然展开。顾衍之的手下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高效而无声地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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