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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宫殿背部格外僻静,倒是不像初入山谷之时,并没有四处窜动的小狐狸来这边闲溜达。
清幽之中,唯有藤萝花微微随风沙沙摇动,以及远处偶尔来去自如的鸟鸣。
合芜懒懒地靠在桌边,微眯起眼。
她一手托腮,欣赏着这般景色,另一只手的指尖时不时轻叩茶杯的杯沿。
那瓷杯便发出“叮叮”脆响。
涂问猗去找那个阵法树笼还没回来,合芜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苑长清闲聊:
“你上次去我宗门的时候,我师姐她有没有和你提到过问猗姐啊。”
合芜笑着问苑长清:
“我记得她对问猗姐印象特别深刻,是不是提到过。”
毕竟是追着砍了许久的妖。
“我上一次去你的宗门,是去接你。”
苑长清启唇。
合芜眨眨眼。
“啊,我知道啊。”
她知道苑长清前往合欢宗是去接她尸体去了。剑宗修士任务挺多的,平素也不会寻访别的宗门。
“……我去的时候,有些匆忙。”
苑长清默了一小会儿,见合芜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手,才缓声道:
“萧师姐她,并没有提到。”
说完这句,苑长清倒是谈起另一件事:
“此行,一路上倒是安宁。”
“那确实。”合芜点头。
“我来之前也以为妖界这边不太安稳。现在感觉这里还好,也不是遍地都是妖兽嘛。”
昔日她们未曾来到妖界这边,只了解到此界之中大妖环伺,分而治之。
此番自二人在人界遇上尹浮月后,便前往妖界这边。
听尹浮月说不能直接传送,需要她们自己找到尹浮月那位被困的姐姐,合芜已经做好了此行最坏的打算,还以为交手在所难免。
没想到一直到妖界,她们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甚至返回桃林,救下一只受伤狐妖后,见到山林中有杀气,合芜还以为真要动手了。
谁知竟是与正在处理族中内务的涂问猗异地重逢。
她们受邀来到紫幽谷,合芜见穿梭林间的小狐狸们模样悠然,便知狐族隐居在此,并未受到外界多少侵扰。
妖界内部的动乱平息,对于人界也是好事。
“现在应该只是偶有妖族误闯人界,顾黎同我说过。”
苑长清垂眼看着桌前澄澈的茶水,却没有动。
“误闯?妖族隐藏身份到人界,这在以前再正常不过了。”
合芜感叹着:
“不过如今边界处也有修士们守着,就算有异动,至少不会像魔族之前那样来不及。”
她啜饮了一口手中花茶,“咦”了一声——
“这是用灵泉沏的啊,好好喝。”
由灵泉水沏的茶,对于她们这样依靠吸收灵气修炼的修士有所裨益。毕竟只靠喝水便能补充灵气,自然是弥足珍贵。
虽然这其中蕴藏的灵力对现在的合芜而言已是作用不大,但口感不同于寻常泉水,清冽甘甜就是它最大的的益处。
合芜又饮下一口。
——像这样烹茶赏景,相携同游的悠闲日子,一向是她喜欢的。
合芜侧首,见好友端坐于桌旁,品尝着那鲜花做饰的糕点,不由得想——
只可惜苍朔峰那边太冷,长清不能与此番美景朝夕相伴。
刚回到剑宗时,合芜在宗门里听说了苍朔峰的奇异之景,在雪山上与好友重逢后就问了一嘴。
对此,当时苑长清给出的解释是,那雪是她执剑自北地开山之后,引发天地的灵气聚集形成的,已经作为山的一部分保留至今。
“即便栽种上那些花,在这座山上也存活不下去。”
苑长清这样告诉合芜。
“可是,就算是北地极寒,从那边引来了灵气,也不该将山冻上这么久……”
合芜蹙眉不解地回道。
站在苍朔山上,南北两侧看去。那么长一条山脉上,就数自己好友这一座山头常年天寒地冻的。
“或许,它只是自己忘记变回去了。”
那日苑长清说完,竟然还低眉笑了笑,引来合芜疑惑的目光。
不过,虽然现下苍朔峰栽不了那些花花草草,合芜老家倒是在西侧内陆,比剑宗还要偏南一些。她倒是可以回合欢宗后在自己的住所栽种上,等到长成之后,希望苑长清也能常来。
回忆起了自己的住所,合芜一顿。
她突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话说她那么大的屋子现在还在吗?
虽然她相信自家宗门会把自己的“遗物”保管好,但里面的一堆东西怎么办。
合芜正想着,视线下移,见尹浮月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下。
算了算了,相信师姐她们会帮她放好的。合芜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现在她们还要去找尹浮月口中那位不知姓甚名谁都知情者呢。
尹浮月不是同她们说过,若是靠近她那姐姐,就可以感知到么,现在她姐姐那里独有的植株都出现了。
“小蝴蝶,来。”
合芜唤了尹浮月一声,朝她招招手:“到我们这儿坐一会儿。”
“啊?哦。”
尹浮月将目光从那花上挪开,走到她们桌对面。
“怎么了吗?”
她看到桌上形状精致小巧的鲜花糕点,尝了一口。
“!”
花蜜一样甜滋滋的味道,入口即化。一发不可收拾,叫她吃得停不下来。
“若等下她们回来,拿的真是你说的那种树藤,莫不是你那姐姐就在附近?
合芜问她:“我们从这山谷外找就行?”
“唔……”
尹浮月摇头,没说出话。
她有点噎到了,艰难嚼着软糯的花糕。
合芜失笑,拿过茶壶倒好花茶递给她。
“你还是先喝口水,顺一顺吧。”
尹浮月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咽下,总算缓过气:
“不,不在这里。”
她先是向四周望了望,再给自己的杯中满上茶水,一口饮下后继续道:
“如果靠近的话,我就能感应到。我姐那处长的便全都是傀树藤。”
“什么树藤?”
尹浮月指尖点在桌上,写了一人一鬼二字。
她道:“傀树,傀儡的傀。”
合芜挑眉,“哦”了一声。
要是用这个字作为树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能控制人的东西,无怪乎能当笼子。
她想起她们在山林中见到的,在涂问猗脚边拼都拼不起来的妖族,遗憾地摇摇头:
“……咱们当时应该出手拦一下的,还能问问这树藤究竟是从何处寻得的。”
“是啊,不过这谁能料想到。”
尹浮月摊手,又吃下一块糕点,赞叹了一句这花糕真的是人间美味。
合芜看着她,敲了敲桌面道: “我有一个疑问。”
“啊?”
尹浮月抬头,见合芜一脸严肃,也收手停止了进食。
合芜刚才瞧尹浮月将上面装饰用的花先食了去,问她:
“我一直都好奇,如果像你这样以花蜜为食的蜂啊蝶啊,看到这种花树,是不是就像人族看到……”
说着,她伸指,指向那边的紫藤萝花。
“……看到的全都是葡萄一样。”
“……”
“好像还真是。”
尹浮月接过话茬。她仔细看了看那一串串的紫花,也是一脸认真的模样道:
“但是按照食物大小来看,我觉得看到的是葡萄籽。”
“哈哈哈,你说得对。”合芜笑弯了眼。
涂问猗和涂玉回来时,便听到什么紫葡萄还是紫花好吃云云。
“怎么谈上这个了?”
她手上提着尹浮月说想看一眼的那个树笼,身前已经能灵活行路的涂玉翘着尾巴。
“还不是你这里的糕点太好吃了。”
合芜笑着起身,在远处便看清那手中的东西——
近乎干枯的树藤被缠绕在一起,编成笼子的模样。其中几处断开,应该是涂玉逃走时咬开的。
上面的咒文也快模糊不清。
“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涂问猗也有些纳闷道:“没想到这东西才过了不久就蔫了。”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尹浮月:
“尹小友,你来看看,是这个吗?”
尹浮月接过那树笼,看着上面的枯枝。不必细看,她便笃定地向她们点头。
“就是傀树的树藤。”
“傀树?是,傀儡的那个傀吗?”
闻言,涂问猗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嗯?你听过?”合芜问她。
“听过,不过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回倒是见到了。”涂问猗点头,回想着有些久远的事:
“那时候妖界还在动乱之中呢。至于这个傀树……”
“虺蛇一族,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傀树灭族的。”
随口提起了这么个传言后,涂问猗看着尹浮月手中枯死的树藤。
“传言中的那个邪物……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显然,她也觉得能被自家小白狐咬碎的东西不怎么有用。
“是吗?我看看,上面的阵法还能用不能?”
合芜细细瞧了下那树藤,伸手扯了一下,轻易扯不断。
“这都枯萎了,笼子也坏了,阵法哪还能用。”
涂问猗不以为意道: “死物而已……”
她这话音还未落,合芜输出灵力,试着催动那阵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枯藤吞了灵力,霎时从干枯的褐色转为墨绿色。笼端张开口,如活蛇绞杀猎物一样向合芜臂上死死攀去。
其上本模糊不清的咒文如蜕皮重现,隐隐泛出赤色的光。
什么东西。
身边的人和妖尚未来得及动作,当事人的手却比思绪还快,下意识一甩手,灵力外放,将那树藤震开。
藤树这种妖族多以绞杀的方式捕获猎物,与合芜的红绳有相似之处。否则以这般迅猛的攻势,多半是要被扼住。
傀树藤被悬在空中,倒是没有损坏。
——因为合芜中途又考虑到别把这东西毁掉了,只是用红绳将扑腾的树藤缠了起来。
与此同时,见树藤从红线吸了灵力,咒语赤色更盛,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向,合芜挑眉:
“这不还能用么,只是要输入灵力。”
尹浮月点头:“这种东西,若是要用,就要先耗费灵力催动咒语。
她看向地上涂玉,补充道:
“然后从咒语附上的对象收取剩下的代价。”
“它会被傀树藤困住,大概是因灵力散失,估计是树藤咒语先失了效果。”
涂问猗看那树笼,问尹浮月:“尹小友可有处理之法?”
“也挺简单,只要不使用它的阵法,或者像刚才那样扔到一边,自己就枯死了。”尹浮月道。
“原来是这样。”听到处理之法不难,涂问猗颔首:“那可否麻烦小友将它拿走?”
合芜闻言,撤下灵力,待树藤静止后将其送到尹浮月身前。
“拿着吧,问猗姐不会留这东西的。”
她看了眼刚刚就被涂问猗挡在身后的涂玉。
这东西留着就是让涂问猗想起自家小白狐这次经历,心有余悸。
“好吧。”尹浮月便也收下,放入乾坤袋中隔绝了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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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告一段落,她们再度落座,涂问猗唤狐新上了茶水。
“如你们所见,妖界这边现在还算安宁。”
涂问猗略略向她们介绍了下妖界如今的局势。
大妖所剩无几,各自占领一方,她们所处的狐族领地便是涂问猗管辖的枢纽。制衡之下也算相安无事。
但像她这样的领头妖若是出了状况,只怕附近的闻到味赶来的鬣狗们便会将这里分食。
而合芜大多是同涂问猗谈了下涂问猗离开后人界的一些事,顺带讲了些与苑长清同游的经历。
涂问猗一双竖瞳眨了眨。
“那,小芜最近呢?”
合芜摇头轻笑:“我这几百年就不用说啦。”
“人界发生了挺多的事,之前魔族还有动乱什么的,不过好在都安定下来了。”
“如果问猗姐有了空闲,肯定要回我们那边去啊。”
“这样……”
涂问猗心思何等玲珑,已猜测到合芜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只是笑道:
“那是自然,不过希望你师姐别再砍我了。”
见合芜她们有事在身,短暂一叙,她也不再拦着挽留。
分别之际,涂问猗目送几人远去后,声音有些恍惚。
“她真的变了好多啊。从刚见面时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变成如今的样子。”
“姑姑。”
她的身旁白狐唤她,眨着乌溜溜的眼睛,重新打理好的尾巴雪白蓬松,一摇一摇的: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人心易变’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涂问猗摇头:“就算是最坚定的人,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变。”
“毕竟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性格不可能一点都不变,也不可能像没分别过一样相处。”
她想了想,柔声同涂玉解释道:
“不过像今天,咱们就分开了一小段时间,你在我身边就感觉不到。”
“那我不要离开姑姑,一天都不要。”
白狐埋在她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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