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聚起,思念的人在梦境里远逝。阳光驱散了一点森林里的雾气,但也仅是一点而已。
已经是织格去世的第二天,早上醒来,世界一切都在正常运转,心底的悲怆好像就只是一场噩梦。
身影单薄的少女在巴掌大小的厨房里精心准备着早餐,她在烤好的面包片上涂满了浆果泥,招呼着刚起床的沼泽女巫在餐桌前等着她。
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吃女巫做的饭。
昨天塔塔洛斯说什么也要在树屋里留下,沼泽女巫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死缠烂打的人,不太擅长社交的她一时招架不住,于是塔塔洛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沼泽女巫用叉子拨弄盘子里一块黏糊糊的白色块状物,问:“这是什么?”
塔塔洛斯自己叉起一块填进嘴里:“这是切好的肉汁松饼,你尝尝?”
松软香甜的松饼上淋着热腾腾的肉汁,香气勾人。
塔塔洛斯笑眯眯地看着沼泽女巫把一整盘肉汁松饼全吃完,又把自己的那一份推给她:“我这里还有,你还要吗?”
“不用了,你吃吧。”沼泽女巫拿纸巾擦了擦嘴,姿态矜持。
塔塔洛斯见女巫拒绝,便大块硕朵起来。美食总能让人心情舒畅。
塔塔洛斯明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于是自顾自包下了女巫所有的家务。
沼泽女巫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据塔塔洛斯这几天的观察,沼泽女巫每天只有两件事,要么看书,要么制药,偶尔会出门去森林里转转,收集草药。
很难想象,擅长制药的女巫居然能做出那样别致的饭来。
即使沼泽女巫没有明确表明,塔塔洛斯也相信她做的饭深合女巫胃口,她观察到每次女巫在吃饭时,淡漠的表情都会不自觉变得柔和一点。
树屋的后面有一片药圃,女巫的大部分药材都来源于自己种植。塔塔洛斯扛着把锄头从药圃里回来时,沼泽女巫正躺在摇椅上看书。
因为常年不见光,她的皮肤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瓷白,偏偏她又爱穿黑色衣服,衬得那抹白更加惹眼。
她轻轻合上书,放在膝盖上:“你呆了有两三天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塔塔洛斯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您愿意教我的时候。”
沼泽女巫:“不是我不愿意教你,起死回生本来就是违逆自然规则,你想清楚会付出什么代价么?”
塔塔洛斯坦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我既然敢来找您,就说明我已经先做好准备了。”
这种话术女巫已经听过千百遍了,便不再理会她,又翻书看起来。
塔塔洛斯把锄头放下,靠在角落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你认识弗昂连吗?”
沼泽女巫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看起书来:“认识,他曾经是我的弟子,后来心术不正,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怎么了?”
原来不是儿子啊,塔塔洛斯笑笑。她道:“没事。你饿了没?我去做午饭。”
女巫突然抬头,神色警惕:“有人来了。”
塔塔洛斯回头望向门口,她听到门外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里面的人,交出魔族奸细。”
塔塔洛斯心一沉,暗叫不好。
她心想,总是要面对的,刚要出门,沼泽女巫率先她一步把门打开了。
光明骑士团已经围住了整个树屋,率头的贝摩神官高高在上地坐在独角兽的背上,眯起眼打量沼泽女巫:“这位就是女巫本人了吧,有意叨扰。在下是圣光神殿的神官,我收到举报,说这里有人私藏魔族奸细,于是奉皇帝的命令来此,逮捕奸细。”
贝摩神官拿出通缉令,扔给沼泽女巫。
沼泽女巫接住通缉令看了两眼,又扔了回去:“这片森林就只有我一个人,你是说我私藏奸细吗?”
贝摩神官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主动把奸细交出来,那就不算私藏了。”
沼泽女巫眸色平静:“阁下这一趟算是白来了,我这里没有魔族。”
贝摩神官:“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私藏魔族是要被视为同党的。”
沼泽女巫:“不管你是信或不信,我根本不清楚你口中的魔族。我这里只有一位歇脚的旅人。”
贝摩神官抬手示意骑士团:“那么抱歉,我只能连你一起抓起来了。”
贝摩神官身边的骑士走向女巫,女巫眼神微动,原本平坦的地面立刻化作一滩淤泥,表面翻涌起黑色的泡沫。
一名骑士没来得及收回脚,已经踩了上去,鞋底立刻被淤泥腐蚀,他痛地大叫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连滚带爬地远离那片淤泥。
骑士们面面相觑,各自往后退了一步,贝摩神官收起脸上的笑:“所有的骑士听好了,沼泽女巫庇护魔族,视为魔族同党,立刻逮捕!”
“等一下!”话音刚落,塔塔洛斯就从树屋里走出来。
沼泽女巫皱了皱眉,但是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她不知道我是魔族。”塔塔洛斯声音清亮柔和,眼里毫无惧意。
她不能把无关的人搅合进这件事来。
塔塔洛斯主动走上前,伸出双手。
一名骑士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将一副黑色镣铐铐在她的手腕上。
“……”沼泽女巫张了张口,塔塔洛斯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押走。”贝摩神官冷哼一声,拉直缰绳让独角兽调转了个方向。
塔塔洛斯说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被关押起来了,她身上的空间戒指以及冰蝶吊坠全都被贝摩神官押收走。
这里密不透光,只有石壁上的烛台能勉强维持光亮。
她所处的牢笼空间活动范围很小,仅能供她站着或躺着。牢笼的八个角各拴着一条锁链吊在半空中,下面建造着一座单独的高台。
贝摩神官走上高台,睨着塔塔洛斯:“芙纳·卡门,很遗憾地告诉你,这已经是你生命里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一早你将会被押上断头台,当众行刑。好好珍惜吧。”
“……”
塔塔洛斯坐在牢笼的角落里,耳朵里传来贝摩神官远去的脚步声。
死亡的幻影盘绕在她头顶,她背靠着铁栅栏慢慢滑落下去,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铁板上。
塔塔洛斯并不畏惧死亡,要是怕死的话,她早就在战场上活不下来了。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白白被扣上奸细的罪名令她感到十分委屈和气愤。
唯一能让自己洗脱罪名的方法就是坦白自己塔塔洛斯的身份,把自己身上印记的秘密说出来。
可先不说他们会不会相信自己是塔塔洛斯,贝摩神官根本不给自己辩解的机会,他以魔族擅长蛊惑人的借口,给自己灌下哑巴药水,令自己无法张口说话。
塔塔洛斯闭上眼睛,双手抱住膝盖,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敲击铁栅栏发出的微响把她吵醒。
是天亮了吗?要开始行刑了吗?
塔塔洛斯强迫自己睁开眼,看清来人之后,她浑身一僵。
随后她的眼神变得冰冷异常,愤怒、憎恨的情绪难以掩饰。
隔着铁栏,黑乌的灵魂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塔塔洛斯,脸上笑意盈盈:“你好像不怎么乐意见到我。”
塔塔洛斯从地上站起来,双手紧紧攥住铁栅栏,眼底恨意蔓延。
她看向黑乌身后,那些守卫仿佛被催眠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黑乌:“别那么激动,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黑乌把木匣扔给塔塔洛斯,塔塔洛斯没有接,木匣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翻滚出来。
是一只粗制滥造的木偶,这是塔塔洛斯做的第一只魔偶,对她来说很有纪念意义。
塔塔洛斯开不了口,只能听黑乌说话。她盯着黑乌,眼神仿佛在质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黑乌围着牢笼缓缓转了一圈,不紧不慢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大名鼎鼎的天才塔塔洛斯?为帝国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居然不知感恩,把你流放,又把你关在这种地方,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塔塔洛斯神情厌恶,做了个“滚”的口型。
黑乌耸耸肩:“好吧,告诉你一个可能让你开心起来的小秘密。其实织格根本没死。”
塔塔洛斯的呼吸停滞一瞬,织格没死?
黑乌:“哦不过可能也快了。他只是灵魂与身体剥离了而已,若是灵魂长时间不回到身体里的话,会消散的。”
塔塔洛斯望着黑乌,握着铁栅栏的手无意识地松开又攥紧。
“他的灵魂在哪里?”塔塔洛斯心想
黑乌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道:“我也想知道,他利用传送法阵把自己送走了。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那我来说明一下我来的目的。塔塔洛斯,你要不要考虑成为魔族?”
塔塔洛斯皱眉,黑乌疯了!?
这人怎么想的,居然撺掇她?
黑乌:“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魔偶师的天赋,为我魔族所用,我会救你出去的。哦别担心,那个织格虽然没死,但他继承了魔族血脉,已经不可能回到人族了。考虑一下吧?”
塔塔洛斯做口型:“想都别想。”
黑乌:“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你别无选择。如果你选择加入魔族,我会安排人来救你。”
塔塔洛斯松开铁栅栏,向后退了一步。黑乌派人来救她?怎么救?
这里可是皇宫,守卫森严,魔族怎么可能进得来?
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心头,塔塔洛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皇宫里很可能潜藏着魔族!
塔塔洛斯这才发现一个问题,黑乌是怎么躲过那么多守卫来见她的?
塔塔洛斯顿时汗毛林立,她抬头看向黑乌,故作镇定用口型回道:“我怎么相信你?”
黑乌的声线优雅悦耳:“魔族要占领整片泽斯沃伽大陆,少一个强大的敌人就对魔族越有利。”
塔塔洛斯沉默了几秒,艰难点了点头。
黑乌笑出了声:“晚些时候,我的人会来找你,你跟着他走就行了。”
随后他化作一只黑色蝴蝶,消失在塔塔洛斯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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