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海睁开眼,首先注意到高台上的凤凰神像不见了。
她又看向倒了一地的人,把寒玉床取出来抱姬星河上去,又取出狐裘给她盖上。
目光落到她紧皱的眉头上,自己也不自觉皱了眉。
“阁主。”
姬星海回头,凤娘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怎么会出现全城幻境?”
凤娘的目光落在凤凰台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也许是因为凤凰将要苏醒了。”
姬星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凤凰要醒,花北弦必然会来守着。哪里轮得到我们在这?”
凤娘平静道:“阁主恨意太深了。”
“恨才是该的吧!”
红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翻身坐起来,撑着下巴醒神,整个人恹恹的。
“你在幻境里睡觉?”姬星海问她。
她“唔”了一声,“也没有。”
姬星海不再理她,她反而不依,道:“星海,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吗?”
“左右你总也闲不住,来着帮人家查案吧?毕竟差一点你也是执正。花商极。”姬星海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花商极低头不语,姬星海又问:“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花商极这才抬头,道:“办了。”
盯着姬星海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怎么这样心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姬星海冷笑:“碰到花无名了?”
花商极像是被这个名字烫到,骤然移开眼。
姬星海一瞬间收了笑,冷声道:“亲族尽灭,众叛亲离就可以做到。”
花商极低声道:“没有人背叛你。”
姬星海皱眉道:“花商极,你最好清醒一点,误了我的计划,你也不会好过。”
顿了片刻,她盯着空无一物的高台,手攥着断雪,几乎要捏断它,道:“仇人锦衣玉食,华鼎宝座,还能在獬豸院主持公正,我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知天下事并非事事有公正。我要杀她,有何不可?”
花商极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想利用她们。”
“花商极,若是没有红尘镜,你能活到今天?”姬星海嘲讽道,“恐怕在花家,你就死了吧?真好奇,红尘镜为什么要选你做主人,以至于今日封镜蒙尘。”
“它是天地灵物,本来就不该有主人。”花商极盯着脚下地板,安静了好半响,才低声说,“况且,你我相识多年,你又何必刺我?”
.
风雪留在身后。
姬星河推开门,忽觉满室春光,屋内竟像春天般暖和。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姬星河想起一句不知谁写的诗。
主位上的人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看不清楚,两侧倒满醉酒的男女,他们仿佛忘记一切礼义廉耻,只是撕扯着彼此,互相凌乱的交叠在一起。
姬星河脑袋钝痛,丝竹声停了。
舞女仍在舞动,她们抬手,她们拍掌,她们笑做一团。
她们流水一样涌来,她们的手攀上姬星河的肩膀。
她们褪去她的衣服,换上舞女的锦绣飘带。
姬星河的身体不再属于她自己,她跟随那些舞女一起,一起抬手,一起舞动。
她是谁?
她扭动腰肢。
她是谁?
她在舞动中扬起唇角。
她是谁?
舞女?
姬星河?
姬星河是谁?
她跳起来,裙摆在风里飞扬。
指甲刺破皮肤,毒素流经每一道血管,汇入经脉。
疼痛,唯有疼痛能让她清醒。
姬星河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明。
经脉跟着隐隐作痛,舞女仍然在笑,在跳。
姬星河几乎要将牙咬碎,才能止住差点从嘴里溢出的歌声。
她顺着舞蹈的动作,奋力扑向桌案,倒下的瞬间摸到早已盯上的筷子。
筷子尖端虽不够锋利,但足够伤一只眼睛。
趁没有人反应过来,她抬手抓住要跑的客人,筷子未经犹豫,破风而去。
“啊——”
尖叫声里,交叠的人们仿佛被骤然移开遮挡物的蟑螂,抓起一件衣服就四处奔逃。
筷子仍然没有停顿,顺着眼眶插得更深。
拔出来时,带着点浑浊的黄白相间物。
他们不约而同避开这个煞神,想要离开这个屋子。
这屋子却仿佛下了什么禁制,门窗紧闭。
姬星河站起来,从某个干净点的衣服上撕下一片布,一点点擦拭筷子,仿佛在为享用美食做准备。
主位上的人一动不动,闲适地靠坐其中。
姬星河仍然看不清楚。
她找回自己的衣服和囊袋的药,往主位走,主位却离她更远。
这幻境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主位重叠帷幔下的人看了半响,忽觉这人有些熟悉。
姬星河回头看向挤在门口窗口的人,皱了皱眉,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她指了个身边的舞女,问:“你们在这做什么?”
舞女在她手指上的那一刻就“咚”一声跪下,瑟瑟发抖,问了话,也一句话不说。
姬星河能确定她不是哑巴,刚刚还听到她们唱歌了。
“把头抬起来。”
舞女垂眼抬头,还是不敢看她。
“我问你话,你听到了没有?”
舞女又趴下去,恨不得整个人找个缝钻进去。
姬星河挪开目光,一连点了几个人都只跪着不说话。
她冷了面色,指着地上凉透的人:“再不如实招来,他,就是下场。”
跪着的舞女开始磕头,还是没人说话。
姬星河拉起一个女子,不由分说抬手诊脉。
不是哑巴!
姬星河盯着她:“你叫一声。”
舞女看着她,呐呐张口,看嘴型声音应该不大,姬星河耳边只有风声。
她拉起另一个人,诊脉。
不是哑巴!
“叫一声。”
舞女轻轻张口,姬星河还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听到,她总算明白了,她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姬星河骤然转头,盯着刚刚交叠的身影,道:“都叫。”
他们扯着衣服挡住自己,一齐张口。
姬星河耳边寂静无声。
究竟是她聋了还是?
她张口道:“姬星海。”
她知道自己叫出声了,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见。
主位上的人不动如山,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是丝竹声的问题?
这屋里没有刀剑,没有修士,
姬星河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犹如困兽。
“去,把酒拿过来。”
舞女不敢抬头,迅速轻巧过去端酒,姬星河给酒里加了药,往缩在门口的人抬抬下巴,道:“端给他们喝了。”
人群骚乱起来,有人偷偷用力推门,有人瞧着机会想要制住她,姬星河冷笑道:“放心吧,没有毒,只是让你们一个时辰之内无法行动。”
她的目光扫过几个意图攻击的人,问:“你们想换种药?”
这几个人又缩回去了。
姬星河等他们都喝了,对又跪下去的舞女道:“会写字吗?”
舞女都摇头,只有一个抬起头想开口,又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姬星河盯着她问:“这是哪里?”
舞女茫然摇头。
姬星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写下来。”
舞女用手指蘸酒,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沈妤。”
姬星河:“把剩下的酒给她们喝了,你跟我走。”
沈妤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低头,站起来去端剩下的酒。
姬星河越过躺了一地的人,尝试推门,手更碰到门,风雪便呼啸而入。
方才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此刻却消失了。
姬星河确定自己在幻境中,只是幻境这般,根本不会让她产生留在这里的想法,更不可能让她迷失。
姬星河回头,主位上的人影换了个动作,仍然是闲适的姿势,姬星河还是看不清那人,但心里莫名烦躁。
沈妤盯着舞女喝完酒,跟在她身后。
姬星河:“说句话。”
沈妤张嘴,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句“大人。”
姬星河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听得见风声,却听不见人说话?
姬星河问:“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沈妤摇头。
姬星河:“不知道就摇头,没有就点头。”
沈妤摇头。
姬星河沉思片刻,迈步出门,沈妤跟在她身后。
走了几步,姬星河忽然想起一件事要问,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屋内的烛光透出来,映着舞动的妖娆身影。
丝竹声骤然重现,且越来越大,似乎就响在她耳边。
姬星河沉默片刻,换了指甲上的药,推开门。
丝竹声骤停,姬星河不受控制抬手,舞女们又涌上来。
半刻后,姬星河目光落在跪了一地的舞女身上,冷声道:“沈妤。”
名为沈妤的舞女惊慌抬头,接着便不住磕头。
姬星河问:“你见过我吗?”
沈妤慌乱摇头,泪和额上的血混在一起,落在地上,烛光一照,折射出惊人的色彩。
姬星河皱眉:“别磕了。”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舞女道:“你们都跟我来。”
姬星河先让她们出去,接着自己出来,没走几步,一个晃神的功夫,这些人又骤然消失。
姬星河回头,丝竹声重启。
.
“星河情况不太妙啊。”
花商极盯着躺了一排的三个人,只有姬星河舒舒服服躺在寒玉床上,也只有她幻境最凶险。
姬星海一动不动,仿若不闻。
花商极又问:“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姬星海也不抬头:“你想做什么?”
“也不是我想做什么,就是……你不觉得等会儿她们醒了一下就能猜到吗?”花商极摸了摸鼻子。
姬星海:“猜到什么?我是凶手?这次幻境本来就是意外。”
花商极着急道:“猜到你早就知道啊。”
姬星海挑眉:“我知道,又怎么样?”
花商极愣了愣,忽然说:“有的时候真奇怪,我居然觉得你不想报仇。”
话音刚落,姬星河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灵力,化神期的灵力哪怕只是余威对现在的花商极来说都极为恐怖,她迅速躲到姬星海身后。
灵力到姬星海身前,如河水入海。
花商极皱眉:“这可怎么好,灵力都涌出来了。”
过了半响,她一挑眉:“居然又压下去了?”
.
姬星河灵力化剑,剑光似要劈开天地。
满地奔跑的人群都看不清脸,他们尖叫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姬星河毫不吝啬灵力,剑意撕扯开他们的身体,红的黄的落在雪地上,像是一张白纸上落了猪油。
姬星河抬头,盯着虚空,不知是在对谁说:“没有灵力,我照样可以杀了他们。”
四野寂静无声,仿佛嘲笑她的痴人说梦。
灵力在眨眼间快速消散,姬星河落在地上再凝不出分毫灵力。
风雪过后,楼阁重现,红衣女子躺在地上似乎马上就要被雪掩埋。
姬星河就上去,一剑洞穿,鲜血蜿蜒而出。
姬星河踏着满地鲜血往楼阁去,她如今已然明白,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并没有什么用。
这只是一个幻境。
姬星河敲开门,油头粉面的小厮刚推开门,一柄剑豁然贯穿胸口,他甚至来不及低头,便顺着抽剑的力道倒向地上。
门房里守着的大汉一齐出来,姬星河如今没有灵力,对上一群人稍有不慎也会翻车。
她却忽然笑了:“一起上啊。”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两个身形稍弱的冲上来,他们拔刀的瞬间,灵力乍现。
姬星河皱眉,更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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