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门纳新之事不会因为掌门的“小小”失态而终止,在刘香蓉的主导,廖勇和祁枫的辅助下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当天晚上便有了结果。
天黑了,沐轻晨靠在他掌门小院的二楼窗台放空,以助于排空全身的尴尬,顺便等着他那小仇人回来。
他决定一定要让这位小朋友好好给他解释解释,之前是一直装成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傻瓜给他看吗,为什么要阴他一把?是想着要报仇吗?恨他这个师尊吗?怎么说也已经一起生活五年,藏的这么深,心机这么沉的吗?是多忍不住了才一出门就挖个坑让他颜面扫地?有什么想法不妨大大方方说出来......
沐轻晨心里千言万语,忽闻远处一声尖哨声突破天际,本就满是繁星的天空中轰然炸开一朵烟花,照亮了山头以后,大片点点银光如雨幕般落下,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颗颗掉了下来似的,美的惊人。
沐轻晨眼前瞬间明亮,心中烦闷被暂时扫到一边,心里感叹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烟花这种好东西可看。
这时候刘香蓉端着饭菜推门进来。
“掌门不去纳新礼看看?”刘香蓉把菜盘往桌上放,见沐轻晨看烟花看的出神便问道。
“纳新礼?”
“是啊,这届新入了十二名弟子,这不办典礼呢。虽然不知道最后能留下几个……”
刘香蓉说着顿了顿,面露点惋惜,出云门快上千年的老门派了,如今只有几十号人,人丁不旺盛到这种地步是有一些原因的,比如说,穷……
刘香蓉提起精神:“今晚门内难得热闹。说起来,离儿排第一呢,不愧是掌门亲自带回来的人。”
又一朵烟花跟沐轻晨的脑袋一起炸开。
“我家离儿?”
刘香蓉“噗嗤”一笑,觉得掌门一定是大喜过望,谁不喜欢自家孩子考第一名。
但沐轻晨却是反问:“谁让她去参加纳新的?”
刘香蓉奇怪:“这不是上午您亲自带他去的嘛,掌门您忘了?”
“本尊只是......”
——只是带孩子去看热闹,可没打算正式让孩子入了门,学习修仙升级打师尊啊!虽说养了五年了,但沐轻晨可没忘过小仇人的魔二代身份,以及那穿越后他自带的“杀父仇人”头衔。
沐轻晨暗自懊恼,怪只怪当时自己走的太急促,没看紧了小仇人!
刘香蓉哪知道她家掌门在想什么,继续道:“离儿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在掌门您这里窝着,您也护不了他一辈子。”
她见沐轻晨不反驳,便继续道:“说来离儿上学都算晚了,人家凡人家的孩子早的六七岁就送上来,十来岁都有筑基的了。不过离儿天资聪颖,筑基什么的一定手到擒来。今天您是没看到离儿在照境石面前,祁堂主一敲,整个镜子都范绿光,这孩子资质一定上乘,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了......”
刘香蓉说的开心,沐轻晨内心五味杂陈,那孩子又是魔尊儿子,又说不定头顶主角光环,可不好苗子么——搞不好正是用来报仇的好苗子!
刘香蓉不知他家掌门在腹诽什么,话锋一转:“说来这届还有个孩子,资质也极佳,考核时两人打起来,别说那孩子比离儿小一些,居然差点让离儿吃了亏。”
“吃亏?离儿受伤了?”沐轻晨皱眉,看向刘香蓉。
刘香蓉着重口气:“是差点!”
沐轻晨眉头略展,但依旧略有不悦地收回眼:“就应该让这孩子吃点亏,瞎凑热闹......”
刘香蓉露出慈母笑,仿佛在看一位不舍得撒手孩子去独立的老父亲,也不戳穿掌门的心思,揣着托盘,出门前回头:“纳新礼后还有篝火会,掌门闲得这么无聊,便去看看吧。”
“......”沐轻晨托着下巴继续看烟花,刘香蓉都出院子了,他突然抬起下巴:“本尊看起来很无聊么?”
烟花不知不觉停了,山坳一处亮起了橙色的火光,火星子飘的老高,沐轻晨这么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应当是刘香蓉说的篝火会。
沐轻晨站起来,又坐下去。一边想去看看热闹,一边又觉得小孩子们的晚会,他堂堂一掌门过去凑热闹,会不会败了新人们的乐子。
要是放原世界,沐轻晨肯定想去露个脸耍耍,但是在这里,他是位千年大能,想必千年掌门多半老成持重,这种轻佻突兀行为有暴露他不是掌门本尊的风险,还是算了。
沐轻晨踱步到门前,又踱步回来,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往自己的乾坤袋里一掏,搂着腰把魔尊尸体掏了出来。
——之前就觉得怪异,这会儿趁着小仇人不在,正好可以探索一二。
沐轻晨把魔尊的尸体放在床上,端看了会儿。当时血糊糊的魔头在他的清尘决下已经变得干净整洁,只是衣服破破烂烂有打斗后的痕迹。
此时的魔尊,面色红润,乍一眼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我真的杀了他吗?
沐轻晨心头飘起一丝疑问。
当时现场目击一切发生的只有离儿和那个和尚。离儿当时痴痴愣愣,全凭那和尚一句话,说是他杀了魔尊,现在想来,真相真是如此吗?
沐轻晨伸出手从魔尊的天灵盖一路往下探索。他记得自己应该至少给了魔尊一刀的,他那刀柄上的血迹不会说谎,但是能让魔头丧命的伤口在哪?
沐轻晨对着魔尊上下摸索,直到自己都略感不适。
特别是魔尊的尸体躺在他床上,诡艳的面孔配上红润的肤色,栩栩如生,沐轻晨是真有点怕人家突然坐起来喊他流氓。
仔仔细细检查完,沐轻晨确定,这尸体上的确没有伤口。
这就奇怪了,当时明晃晃地流了那么大一滩血呢,沐轻晨把了魔尊的脉,探了魔尊的息,还把耳朵贴在魔尊胸口听了一会儿,最后确定,这的确是个死物,并且有一股子清淡且让人熟悉的草本味,莫名会勾起人点食欲来。
沐轻晨原地思考了会儿,想起他这几年里看过的一本特别不起眼的杂记,那本来是原主拿来垫桌脚的草稿,他心血来潮就拿出来看了。
其中提到一种秘法,说是古人曾经可用莲藕做躯体,然后将人的魂魄嵌入其中,仙器炼出来的仙藕之身水火不侵,损坏更可快速自愈,呵,那不就是哪吒么?
沐轻晨当时感叹原来这里也有关于哪吒的传说,没多在意,现在看来,这魔尊躯体说不定正是此物,只是本来应当依附藕躯的魔尊魂魄不知道去了哪里。
——呵,怪不得有股草本味,还莫名勾引人食欲,原来是生藕粉的味道!
沐轻晨憋了憋嘴角,扯回自己离谱的联想,目光挪向桌脚下压着的杂记,蹲下去又把那皱巴巴的书请出来细细翻看。
杂记中说,有些人身死后魂魄应去往阴曹地府报道,但有那么些人,命格跳出五行外,不在轮回中,或者是寿元未尽,魂魄遗留在人间无处可去,这时候便可用莲藕塑身成人,让魂魄有所依托。
但活人是不能直接使用藕身的,不然魂魄离了人身,原身就死了。而活人想要使用藕身,需要借助一物——镜子。
传说镜可通魂,活人驱使镜中的自己魂魄出窍,然后再将镜中的魂魄投入同样在镜中的藕身上,就可以暂时间接地依托镜内联系控制镜外的藕身。
说起来玄而又玄。
沐轻晨突然来了兴致——现成的藕身,何不试试?
屋内刚好有面洗漱用的小铜镜,沐轻晨拿来放在桌上,正对着卧榻放好,自己上床坐在魔尊躯体旁,然后根据杂记中的一段心法,凝神后运转周身灵力。
沐轻晨试了四五次,突然感觉心神飘逸,恍恍惚惚,再睁眼时,看到了自己掌门之躯的漂亮下巴。
——这是成功了?
沐轻晨直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双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黑色美甲突兀地告诉他,猜测成真了!
沐轻晨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除了灵力空空,没感觉什么异样。
他突然想到如果以这副模样去见小仇人,装成活生生的魔尊忽悠忽悠人家,是不是小仇人跟他之间的仇就可以消了?但是私心又让他觉得不是很想让小仇人想起来,自己父亲是个为祸一方的大魔头这件事。
如果到时候小仇人叛逆期了吵着闹着要回魔教当魔二代怎么是好?
沐轻晨越想越觉得,不如好好让孩子在出云门长大,等孩子懂事了,能讲道理了,就坦然地告诉她,她的生父是个坏人,所以才殁于他刀下。
到时候孩子愿意报仇也好,愿意离开出云门,都是那时候的事……
沐轻晨思绪万千,顶着魔尊一张妖艳诡谲的脸思前想后,倒真像是那为孩子思之长远的亲爹。
“哎......”
微凉的晚风夹杂着一些篝火会的欢声笑语传到屋内,沐轻晨心神虚晃了下,感觉两腿一软,跟被卸了骨头似的,软趴趴摔倒在地上,再睁眼的时候,意识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面前的铜镜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一层铜锈。
他看着地上软成一坨的躯体,心道看样子不是什么镜子都行。
沐轻晨左右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山门前那个照境石看起来就像个镜子,且灵气很足的样子,不知道拿来搭配使用效果如何。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堂堂掌门公器私用似乎有点不太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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