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莺原是驻守北方边疆的一名将士,多年来,他恪守本职,从未擅自离开过岗位。
党上派了文员到边疆记录实况,并慰问戍边将士。
文员到的那天,连长亲自去接待,对人很是客气。
李飞莺远远地瞧见一眼,文员穿着水蓝色的裙子,满头青丝如瀑,水灵灵的,不似凡间人,却似天上仙。
文员名叫洛水,江苏人,说话细声细气,带有独特的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
李飞莺这个尚未经情事的毛头小子哪里把持的住,一头便藏了进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的李飞莺脸上还没有疤,瞧着倒是俊朗,就是嘴笨了些。
一见到洛水,便不知该怎么说话了,即使开口,也是磕磕绊绊,双颊更是红到没边,活像一个洋柿子。
李飞莺只知道一股脑的送人东西,边疆东西不多,他便总送些小玩意儿,路边的野花编成的花环,草编的兔子,钢笔,乱七八糟的,他都送。
洛水竟也照全收下,分然不拒绝。
连长也有意搓合两人,便趁机给他俩牵了个桥。
于是李飞莺和洛水顺利在一起了。
感情稳定后,洛水便向党组织申请长期驻留在哈尔滨做文员工作,目的就是为了陪李飞莺。
两年后,李飞莺和洛水结了婚,身穿新中式红色新娘服的洛水清纯中添了一丝妩媚,李飞莺说那是洛水最美的一天。
小两口婚后依旧如胶似漆,从来不曾生过嫌隙,连长都称赞他们是模范夫妻。
每每听见这话,洛水便会害羞地躲在李飞莺高大的身躯之后,掩面轻笑,端的是小家碧玉。
李飞莺说,他总是觉得洛水太瘦,她那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折的腕骨、伶仃的细脚让李飞莺总觉得落水随时会离他而去,因此李飞莺把人看的很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把人弄丢了。
洛水这时候便总会责怪他不好好工作,一心一意全扑在自己身上,忘了他的本分。
三番几次过后,李飞莺也听进去了,没有再全方面看护洛水,而是分出了大部分精力专心工作。
殊不知正是他的松懈,让他失去了唯一的挚爱。
1987年8月7日夜,敌军突袭哈尔滨边疆,但他们没有正面进攻,而是从背面偷袭,军营正是驻扎在那里,将士和家属也居住在那里。
得到敌军来袭的消息时,李飞莺正在边缘地带巡逻,直到听见对讲机里传来的召回急讯,他才知道敌袭来了。
李飞莺立刻坐上装甲车向军营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军营。
尽管李飞莺已经尽了全力,装甲车也驶出最大速度,然而李飞莺想,还是晚了。
李飞莺开着装甲车到达军营时,正好看见敌人引爆提前埋伏好的炸药。
刹那间,天光大亮。
火星四溅,混杂着血液,无数的尖叫声响起,李飞莺开始耳鸣了。
外界有多吵闹,李飞莺全然听不见了,
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它焦躁不安,似乎下一秒就能从李飞莺的胸腔里蹦出来,跳进那熊熊燃烧的火海中。
李飞莺想叫它安静下来,别再跳了,可他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伊然成了一个哑巴。
李飞莺只能在脑海里祈求它,求它别再跳了,再跳下去,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大概是这样一个又聋又哑的人终于唤起了它的一丝怜悯,它终于渐渐缓慢下来,只是速度仍然高出平常两倍。
李飞莺颤抖着踏进火海之中,他看见了尸体,焦黑的尸体,遍地的尸体,恶臭的尸体,丑陋的尸体。
李飞莺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恶心!
李飞莺继续往前走,他看见了逃窜的人影,这使他激动万分!
他上前一步抓住那人,冰冷的枪支抵上额头,在这片火海中竟是难得的凉爽。
那人先是浑身震颤一下,待看清李飞莺的脸后,便露出一个近似狡猾的笑。
那人张开嘴,李飞莺看见他牙齿泛黑,吐出的气息也如那些尸体一般恶臭。
不!比尸体还要臭!李飞莺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那人说:“华人是吧?全都给老子下地狱!哈哈哈!胜利永远属于我们!法西斯万岁!”
李飞莺的瞳孔猛地放大,他死死地攥住对方的手,太过用力,连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紫色。
李飞莺想起来了!是人心的恶臭味!
李飞莺透过那人的胸膛,看见一颗黑色的,正在跳跃的,生机勃勃的心脏!此时它正因主人的情绪高亢而激烈地跳动!
李飞莺持枪的右手渐渐往下,枪口抵住那人的胸膛,“砰!”的一声响,那颗心脏瞬间爆裂开来,流下黑色的脓水,恶心又黏腻。
李飞莺迅速推开那人,向着军营更深处移动。
一路上,李飞莺看见了连长的尸体,阿明的尸体,健平的尸阵,最后,他看见了——
洛水的尸体。
李飞莺没有嘶心裂肺,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痛苦的心情。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越过这些尸体,清剿着还未离开的敌人,每多遇见一个敌人,李飞莺身上的伤就越多,但李飞莺却是杀红了眼,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子的狠厉来。
整整三天三夜,李飞莺和其余将士们才将敌人彻底缫杀殆尽。
在打斗中他被敌人一刀劈在了左眼处,后来经过救治,眼睛保住了,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
组织上要求将死去的将士都埋入烈士园,包括党员,包括洛水。
李飞莺帮忙安置下葬曾经的战友,他看着他们一个个下去,看着他们一个个被遮住面容,看着他们留下一个个墓碑。
整个过程,李飞莺都没有太大反应,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安静。
洛水是李飞莺亲手下葬的,墓碑上的字也是他亲自刻下:洛水之墓,飞莺之妻。逝者安息,生者长存。
这是洛水曾经和李飞莺开玩笑时说的,她说自己以后如果死了,一定要在碑上刻下这段话。
否则她心难安。
一切都归为平淡,李飞莺因勇于杀敌,被提拔为新一任连长。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李飞莺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他发现一种怪异的现象发生。
李飞莺总是开口闭口就是洛水,可每一次,他都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李飞莺开始惶恐,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洛水已然长辞于世,他的大脑告诉他,她还活着。
可种种迹象表明,洛水早已死在那晚的火海中。
一次,李飞莺做完午饭,习惯性地开口喊:“洛水!来吃饭啦!”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李飞莺端菜的手顿住,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洛水不在了,她再也不能每一次饭前都回答李飞莺一句:“来了!”她再也不能在四月天里替李飞莺擦去额角流下的汗珠,她再也不能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唤他一声:“飞莺,要飞起来啊!”她再也无法拥抱她的飞莺了。
洛水永远地消失在李飞莺的生活中了,李飞莺终于意识到这一事实。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溃然决堤,李飞莺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死去。
李飞莺始终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爱人的死亡,若是那天他没有去巡逻,而是守在洛水的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李飞莺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中,他身边的人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便劝他去医院看看,李飞莺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去看了医生。
医生说李飞莺这是压力过大的表现,建议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去旅行一段时间,看看风景,抒缓心情。
李飞莺也觉得自己是该休息一下了,便辞去了连长的职位,带着这些年来攒下的积蓄给自己放了个悠然长假。
他曾想过去洛水的家乡——江苏看看,可他到底还是怕了,他不敢。最后,李飞莺选择了来四川,他去过川南川西川东,最终在川北找到了静水村这样一个地方。
他说:“我一来到这里,心里便有种感觉,仿佛在说,就是它了。”
我故作深沉地说:“也许是天意。”
李飞莺不说话,只是笑笑。
明月高悬,小院中央两人并肩而坐。
是小小的江离和大大的李飞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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