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塞恩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只对有灵性的身体才能展示出这些作用。除了海孔雀之外，后裔占有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完全是一种浪费。”
德拉尼总结道，“也就是说，这个水晶对于海孔雀来说就像护身符？”
“比护身符强大得多。它就像一个随时提供净化和增强功能的心脏。”
“……听起来确实是无价之宝。”
卢塞恩放低声音，“亚特兰蒂斯覆灭以后，光能就失传了。但是，据说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里蕴藏着光能的能量。海孔雀的身体很特别，他们虽然天生无法感知元素力量，拥有灵性的身体却能在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的作用下进化，进化又会使净化效果愈发明显，良性循环之下，最终蜕变成极为纯粹的、属性为无的存在。”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德拉尼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他们不是本来就没有元素力量吗，我以为没有元素力量就没有属性？”
“无法感知元素力量不代表本身没有属性。”卢塞恩纠正道。
德拉尼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看起来他要补的东西还有很多。
“看她们所处的位置。”卢塞恩朝那边抬了抬下巴，露出优美的下颌曲线，“发现规律了吗？”
德拉尼把目光转了过去。勒维的动作慢了半拍，他的目光不小心落在卢塞恩W型的下颌上，停留了两秒才挪到海孔雀那边。
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尖尖的下巴，所以才没人发现她尖锐刻薄的本性。勒维一边在心里胡乱腹诽，一边掩饰地轻咳了下，“她们都坐在继承者身边？”
卢塞恩对别人投来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当一个人选择和其他人不同的时候总是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目光，打探的、异样的、尖锐的。勒维这种毫无恶意的注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被归类为善意。
可这也不能改变他话语的浅显。卢塞恩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把显而易见的事实重复了一遍。”
勒维噎住，又想嘲讽回去。不过德拉尼嘘了一声，他看着那些笑容美好的女孩子，有些要破土而出的东西就在脑海里，他却一时没法抓住。他观察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恍然大悟，“她们都坐在男生身边？”
“高明的观察。”卢塞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德拉尼慢慢张大了嘴，瞳孔里染上震惊。
“抱歉打断一下，有什么是我没有领会到的吗？”勒维用一种夸张的语气不满地问道。
德拉尼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这种只有自己一头雾水的感觉太糟了，勒维连食物都吃不下了。
卢塞恩一向不喜欢卖关子，她单刀直入地说，“无属性的身体在繁衍后代时具有一种可怕的从属性——无论与哪个种族结合，这种身体都可以百分之百的接受结合者的基因，不会稀释和改变对方的血统。因此，她们可以生下任何种族的后代，以极端匹配结合者的种族特性和基因血统的方式。”
德拉尼和勒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难以置信。
勒维的眉毛几乎拧到打结，“这不科学，解释不通。”
卢塞恩挑了挑眉，这让她的脸看起来生动了不少，至少不是那副永远都不化的冰山样子了，“不科学？你是认真的吗？”
“他没有恶意，只是这些和我们从小接受到的科学不一样。这对我们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德拉尼赶紧打了个圆场，他很确定任何一个小小的质疑都会让勒维跳起来，只要是来自卢塞恩的。
“所有这些都是科学。”卢塞恩瞥了他们一眼，“精神力、元素力量、水晶频率，甚至药剂，它们都是科学，都是亚特兰蒂斯的科技文明。无意冒犯，但陆地人太落后了，还不能触摸到这些物质本源。就像在黑暗第二纪元的时候——大约两千年前，那不重要。那个时候你们还没有发现电——说真的，两千年前如果你们的祖先看到电灯、电视、电脑、无线信号这些，难道会觉得这是科学的吗？”
“我想……那时候应该还没有‘科学’这个字眼。”勒维垂头丧气地说。
卢塞恩没说话，一副“虽然你很幼稚但我不和你计较”的表情。
勒维压低声音对德拉尼抱怨道，“虽然她可能没错，但她真的太讨厌了！而且她就不能有点幽默感吗？”
“别……”德拉尼虚弱地试图阻拦，“她就在我们旁边呢，而且……”
“而且她有一副灵敏的耳朵。”卢塞恩用冰碴一样的语气接替道，“希望你没忘记。”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海孔雀就是专门为了生育而存在的？”勒维做出了让步，放弃了在餐桌上和她争吵。
这个结论听起来可不太妙，德拉尼想。
果不其然，他的想法得到了卢塞恩的证实，“首先，虽然我非常讨厌海孔雀，但友情建议你不要那样说，一样的道理，不能种族侮辱。其次，事实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海孔雀是光能的传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亚特兰蒂斯，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勒维咕哝道，“友情建议，噢！”
德拉尼忍不住去想海孔雀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卢塞恩说出“非常讨厌”这种话——如此强烈的负面感情。
他有一半时间都生活在中国，他所接触的文化告诉他包容兼并才是真正的强大。在他的理解中，无论外力如何入侵都无法改变原本固有的存在，才是真正的传承。无论是对外来者吸收也好融合也罢，都要保证“本我”绝不动摇。
所以他迟疑地问，“依附别人，成为从属者，这样又有何意义呢？”
“大多数情况下你说得没错，”卢塞恩肯定了德拉尼的话。其实她几乎不会反驳别人（勒维是个例外，因为他每次都找她的麻烦），总是心平气和地听别人说话，然后再表达自己的观点，因此别人很容易接受她的意见，就像现在。
然后她补充道，“但不是所有的交锋都像战争那样，只用胜利和失败就可以一概而论。征服是双向的，弱者对强者不仅仅只有依附这一种关系，还可以渗透。就像寄生虫生活在宿主身上，并不是为了寻求保护，而是为了从宿主身上吸取血液。”
德拉尼和勒维对海孔雀立刻发生了改观，看向那些女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卢塞恩继续说，“最实际的是，即便外界环境发生改变或者恶化，灵性和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也会保证海孔雀的血统不被稀释弱化，纯粹程度也不会因为时间而发生改变。在同等情况下，海孔雀几乎是最纯粹、最能长久的种族了。”
德拉尼注意到她不止一次用到了纯粹这个词，如果这些大家族认为和平民后裔的结合意味着不纯粹，那么可想而知觉醒者的地位低到了什么程度。
身处一个如此重视血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但唐瓷曾经对他说过，“让人高贵的，从来不是血统或者种族，而是一颗高尚的心。”
他因此努力说服自己，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自己怎么看待自己。没有人能约束别人的脑子和内心。
争执是愚蠢的，而被蒙蔽的双眼总有一天会拂去灰尘。
卢塞恩是个十分细心的女孩，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像她的口才一样令人惊奇。虽然德拉尼不觉得自己哪里表现出了异常，对方却敏锐地注意到了。
她思索了一下才说，“‘纯粹’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并非歧视。我不是一名歧视者，那太卑劣了。”
她看着德拉尼和勒维，眼神十分真诚。
勒维觉得这种带着示弱意味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卢塞恩，就好像自己和德拉尼欺负了她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天，别用那种眼神，我知道你没有那种意思……算是吧。”
“我们都知道，你才懒得去搞什么歧视。”他别别扭扭地说道。
德拉尼惊讶地看向好友，要知道这可是勒维第一次当面对卢塞恩表现出善意。
“谢谢。”卢塞恩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完全没有因为勒维突然改善的态度而吃惊，就好像勒维一直都对她这么友善一样。
她的坦然化解了尴尬，让勒维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点。或许她真的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自己应该早点听德拉尼的劝告。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说，“不客气。”
“我确实不歧视海孔雀，不过也确实不喜欢他们。”她迎上两个男孩不解的目光，“拥有灵性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做什么都事半功倍。打个比方，海孔雀就像是受上天眷顾的宠儿，除了不擅长战斗之外，他们什么都擅长。而且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仅能在海孔雀的栖息地产出，曾经有人闯入其中试图侵占水晶，可惜的是一旦有外族进入，当地就再也不会产出哪怕一克拉的水晶。人们当然不死心，用尽各种方法尝试，致使本就稀少的海孔雀数量锐减，加上没有灵性，梵天透体阿赛斯特莱水晶的作用打了许多折扣，人们才终于放弃了侵占的想法。可以说，海孔雀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和优势。”
她顿了顿，“但他们放弃了这些，选择利用自身的从属性不断和古老家族联姻。”
“联姻？”
“随着通婚越来越多，古老的血脉逐渐被稀释，出于对‘纯粹’的追求，一些抱着血脉思想的家族在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海孔雀来保证自己的基因。这些海孔雀会得到细心的照顾，但不会有很高的地位，在诞下后代之后通常被圈养在家族的宅邸中，甚至需要允许才能离开住处。”
“这是文明年代！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勒维对此又惊又怒。
“遗憾的是，确实如此。他们没有发声的权利。”
德拉尼反驳道，“不，没有人应该被剥夺发声的权利，即便是弱者。”
卢塞恩平静地说，“你说得对，弱者也有发声的权利，哪怕别人不听。但当一个人放弃独立开始，就等于将权利交给了他所依附的人，从此他只是个从属，而不再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个体。”
德拉尼和勒维哑口无言。的确，当一个人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把自由和尊严拱手交给了别人。
“大家族看重海孔雀能保证自己血脉的纯粹，男性们迷恋海孔雀的温柔和百依百顺，与此同时，他们看不起海孔雀——这真的不奇怪，即便是普通人也不会喜欢靠依附而生的人，尤其是他们本身并不弱。”
尽管认同卢塞恩说的话，两人的三观还是受到了冲击，喃喃道，“难以想象居然有这样的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交换资源，财富，和扶持。”
德拉尼看着那些海孔雀。她们围在继承者身边，脸上挂着崇拜和美好的笑容，谁能想到内里却如此不堪呢？拥有让人羡慕的卓越天资，明明可以通过努力挣得一切，却宁愿靠臣服不劳而获。
他突然想起唐瓷读过的一本书，他曾经在家里的书架上看到过。那本书叫《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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