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来伊克雷尼之前胀痛就很严重，但入学后一直在好转，最近已经没这么痛过。”烧灼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德拉尼困惑地握了握手指，“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又疼起来，而且疼的和以前不太一样……非常烫。”
“第一次这样？”
德拉尼点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勒维挠挠头，建议道，“要不然去找斯庞德夫人看看？”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虽然药膳不难吃，但量大到让人心有余悸，“我可不想成为第一个撑死在校医院的人。”
“可这样奇奇怪怪的生病需要解决。”勒维观察他的神色，“你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是，完全好了。”
勒维皱起眉，“这可不太寻常。”
德拉尼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觉得这可能和三级天赋有关——毕竟之前他的胀痛就比别人强烈，珀恩说那是因为力量强大导致身体负荷过重。但他不想在勒维面前这么说——他不想让勒维觉得自己是在炫耀，尽管他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但勒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主动说，“或许这和三级天赋有关，我们最好去问问卢塞恩，或许她也有这样的困扰。”
“困扰”这个词让德拉尼悄悄松了口气。勒维是他在伊克雷尼的第一个朋友，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俗世就已经相识，甚至一起跨越不同的世界，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自从测出三级天赋，他就一直担心在勒维会因此生出嫌隙，好在勒维并不是小心眼的人。
而且德拉尼真的很高兴勒维完全放下了对卢塞恩的成见，比如他现在提出去找卢塞恩，并没有任何勉强之意。
他们很幸运，休息室正好有几个女生在做手工，她们热心的将卢塞恩从宿舍叫出来，退回各自的位置后托着腮，好奇地看着德拉尼二人。卢塞恩看到他们时反应和萨菲女士如出一辙，“你们两个逃难去了吗？这副形容要是被里德夫人撞到，恐怕逃不掉一个星期的义务劳动！”
勒维强行辩解，“我们刚结束水滑板训练。”
卢塞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勒维有点儿心虚，嘴里咕哝了几句。
“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我？”
“德拉尼他……”勒维忽然顿住，其他人见状立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交谈起来。他不太高兴地低声问，“有隐秘的地方吗？”
卢塞恩点头，干脆地说，“跟我来。”
卢塞恩把他们带到了天台。临近晚餐时间，天台上空无一人。卢塞恩闭着眼睛感应片刻后又睁开，“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出什么事了？”
德拉尼把刚才的情况讲了一遍。
卢塞恩听完之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种情况产生，这应该不是天赋力量所致，况且你是土元素天赋，不会感受到灼热。”
勒维猛地想起，“是不是你中毒的后遗症？”
卢塞恩的脸色变了，“中毒？”
“不是那样……”
德拉尼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勒维绘声绘色地复述了莫瑞拉诱骗德拉尼离开学校前往荆棘海盆结果被海荆棘刺咬的过程，详细得如同他当时身在现场，亲眼所见。
卢塞恩听完，脸色更差了，她严肃地问德拉尼，“他说的是真的？”
德拉尼默默点头。
卢塞恩看起来很生气，不过忍住了，仔细询问过后，脸色铁青，“真的太乱来了，没丢了性命算你运气好。”
“珀恩居然没有惩罚阿特纳！”勒维愤愤不平。
德拉尼虽然也不喜欢莫瑞拉，但还是忍不住替他辩解，“我觉得他只是不知道那有多严重，我们毕竟无怨无仇，他不会想杀了我。”
“可你中毒了！如果不是恰好瑟西路过，你可能就死了。”
铁证如山下，德拉尼无法反驳。
反而是卢塞恩替莫瑞拉说了句话，“他是无心的，我了解阿特纳家，一直以来他们都自诩高贵，就算有心狠手辣之处也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否则不会贸然动手。”
勒维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就算事出有因又如何？德拉尼中毒是事实。
德拉尼迟疑了一会儿，把他在东北矮堡昏迷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你的情况确实奇怪，等我问过家族的长辈再告诉你。”卢塞恩叮嘱道，“你也可以问珀恩，但切记除他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12枢机家族，贵阶也不行。”
“可你就是12枢机家族的。”
卢塞恩淡淡瞥了两个男孩一眼，“尼格林家族不会对外姓有什么图谋。”
勒维反驳道，“德拉尼对其他家族来说也是外姓。”
“尼格林家族已经有我了，对他这个外姓自然不会看重。但其他家族没有三级天赋者，自然就另当别论。换句话说，除了尼格林家族之外，所有的大家族，尤其是古老家族，都在觊觎他。”
“他们会拉拢我？”
“那是最好的结果。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如果不能让你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他们就会研究你。”
“研究我？”
卢塞恩点头。
“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恐怕提供不了帮助……”
卢塞恩古怪地看了德拉尼一眼，“你以为研究是什么？向你问问题，然后期待你给予解答？”
德拉尼不太理解卢塞恩的意思。
“我说的研究是指将你禁锢，抽取你的力量，对你做极限测试，以及你对各种力量、能量的反应，或许还会切割你的身体——这种研究。”卢塞恩的语气很平静，“陆地人抓到人鱼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以了解未知生物的构造和基因，其他物种更不用说。”
德拉尼听得脸色苍白，勒维也面色惊恐。
人类对动物做过各种各样的生物科研、**测试，这或许无可厚非——强大即正义，用弱小的异族为己类换取成长，在人类看来理所应当。但当自身成为弱者、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这种牺牲听起来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潜伏在黑暗之下的非法研究又该是何等毛骨悚然？
弱者在强者的世界行走，本就危机四伏，没有公平可言。
12枢机家族有各自的行事准则。以尼格林家族为例，其成员崇尚冷血理智，善于利用契约玩弄权术，但并不阴险狡诈，也非暴虐血腥之辈。即便如此，卢塞恩当年也深深尝到了什么叫家族至上。
尼格林家族对待族内成员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家族对待外人？厄诺斯、维埃蒙、海勒德、赛贝尼……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光彩”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手段。
卢塞恩表现得镇定，然而内心无比担忧。她慎之又慎地告诫德拉尼之后，连晚餐都等不及，就告别他们去往革洛丽的办公室。
她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
革洛丽抬起头，见到来人是卢塞恩，显得很是惊讶。
她似乎没想到卢塞恩会主动来找自己，一贯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卢塞恩仿佛没注意到这些，开门见山地说，“晚上好，姨妈，我有一些关于学校之外的事情需要请教你。”
革洛丽看了卢塞恩两秒。虽然她称呼自己为姨妈，但表情冷淡，便知道现在不是进行家庭谈话的好时机，“发生什么了？”
“我想知道血液沸腾并伴有灼烧感是怎么回事。”
革洛丽表情严肃起来，紧张之色溢于言表，“是你？”
抛开卢塞恩如今是尼格林家族的珍宝不说，即便她天资平平，也是革洛丽最亲近的姐姐的女儿，她最疼爱的外甥女。
“不是我。”
“那是谁？”
卢塞恩踌躇片刻，拿不准该不该说。按理说她不应该泄露德拉尼的私事，但他很明显需要帮助，珀恩和尼格林家族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合适的人选。
革洛丽很容易就猜测出答案，“是弗格莱桑先生？”
卢塞恩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你会保守秘密吗。”
“是的，我会保守秘密。”革洛丽正色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立下契约或者誓言。”
卢塞恩抿着嘴，似乎在跟自己较劲。革洛丽丝毫不因被怀疑而生气，耐心地等她回答。
最终卢塞恩摇了摇头，“不用，你只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就行。”
“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其他症状吗？”
“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共发生了几次？”
“最近才发生，只有一次。”
“具体是什么时候？”
卢塞恩生气地看着她。
革洛丽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想尽量保住弗格莱桑先生的秘密，但时间是很关键的一点，你总不会想要一个不准确的答案。”
卢塞恩无奈地答道，“就在今天。”
革洛丽沉吟片刻，突然问，“他是你的朋友？”
卢塞恩立刻警惕起来，“这有什么关系吗？”
“如今他是所有家族虎视眈眈的对象，如果你和他是朋友，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是非中。我当然会保护你，可毕竟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边。”
“和谁做朋友，是我自己的事。”
“别任性，卢西。”革洛丽叹了口气，“家族可能不会事事顺从你的心意，但绝不会害你。”
“是，家族只会害别人。”卢塞恩讥讽道。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因此变得尖锐失控，但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抗拒。
革洛丽一窒，却坚持道，“既然你清楚这些，就知道他们的手段。三级天赋者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他会面临什么不言而喻。”
“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他。”
“卢塞恩！”革洛丽抬高了音量，“你拿什么帮他？是拿你背后的家族，还是自己以身试险挡在他前面？他是个人，他叫德拉尼·弗格莱桑，你不要弄混了！”
“多谢提醒，尼格林家族一向都十分分得清人和动物，我怎么可能弄错？”卢塞恩毫不示弱，“尼格林家族举世无双，当然不允许后代为别人牺牲，从来只有别人为我们牺牲的份！多么令人自豪！我为自己生在尼格林家族而感到骄傲！”
她努力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革洛丽，愤怒的样子像个受伤的小兽。
眼见这场交谈要以不欢而散结尾，革洛丽妥协了。她放弃继续争论，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是力量共振，同属性力量发出波动，弗格莱桑先生是接收的那一方。”
“是谁发出了力量波动？”
革洛丽没说话，抬起手在面前凝聚起一个个时间节点和关系图——土之心异动、三级天赋、德拉尼潜入荆棘海盆受伤，血液沸腾……
荆棘海盆、海荆棘、同属性力量……卢塞恩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震惊地立在当场，无声地问，“勒普塞拉？”
“没错。”革洛丽抹去信息，沉重地说，“12枢机家族一直在防备他卷土重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她正色道，“如果得不到弗格莱桑先生，那么他的爪牙就会伸向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家族所干涉，但此事干系太大，我希望你不要与弗格莱桑先生走得太近，更不要让自己牵涉其中。”
“眼看着他身陷囹圄？”
“如同我刚才说的，如果弗格莱桑先生能独善其身，那么替代者就是你，你确定你和弗格莱桑先生的友情深厚到值得如此吗？”
卢塞恩沉默不语。
“我答应了你不泄露弗格莱桑先生的秘密，我会隐瞒他的情况，但荆棘海盆里那一位，以及你可能面临的危险，我需要向家族汇报。”
卢塞恩默然点了点头。
“谢谢你，姨妈。”她提出告辞，“我先走了。”
革洛丽看着卢塞恩的背影，在拉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突然出声，“卢西，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别冲动，好吗？”
卢塞恩顿了顿才答道，“我知道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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