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知砚,星眠,过来吃点西瓜呀。”她轻声呼唤着,似乎怕打扰到这宁静的氛围。
盛星眠和沈知砚听到声音,然后并肩走出厨房。只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红瓤黑子,十分诱人。
她把西瓜碟往茶几中间推了推,又拿起两块递过去,眼神里带着笑意:“刚从井里镇过的,凉丝丝的,解解暑气。”
沈知砚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点被撞见的不自在,伸手接过西瓜:“谢谢林阿姨。”
盛星眠也连忙抬起头,接过西瓜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碟沿,慌忙缩回手,耳尖红得更厉害了,小声道:“谢谢妈。
沈知砚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他看见盛星眠也拿起一块,吃得很慢,嘴角沾了点红色的汁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影笑着递过纸巾,“井水里镇过的是凉快,可别贪多,小心肚子疼。”
盛星眠接过纸巾,胡乱在嘴角擦了擦,耳尖的红还没褪,又添了层热意。
“甜吗?”林影坐在旁边,自己也拿起一块,“今天特意挑的沙瓤,你爸爸说你小时候就爱啃这种,汁水能顺着胳膊流。”
沈知砚的动作顿了顿,想起小时候捧着大西瓜蹲在院子里啃,妈妈在旁边笑着骂他“像只小馋猫”,汁水确实能流到肘弯,黏糊糊的却舍不得擦。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又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把刚才心里那点别扭也冲得淡了些。
盛星眠吃得更慢了,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睛却时不时往沈知砚那边瞟。他发现沈知砚啃西瓜有个习惯,总爱从边缘往中间啃,把最甜的瓜心留到最后。
“你也喜欢留瓜心?”盛星眠没忍住,小声问。
沈知砚抬眼,看见他手里的西瓜也剩了个圆圆的瓜心,红得发亮。“嗯。”他点点头,“最甜的部分,得最后吃。”
盛星眠忽然笑了,嘴角弯出个浅浅的梨涡:“我也是。”
林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那笑意仿佛是被阳光融化的蜜糖一般,缓缓流淌。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地将果盘朝着桌子中央推了推,似乎是想要让那两个少年能够更方便地享用水果。
夜色渐浓,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地洒在地板上,林影收拾着茶几上的瓜皮果核,忽然抬头看向沈知砚和盛星眠,眼里带着点刚忙完的疲惫,却更多是过日子的妥帖:“你俩明天早上想吃点什么?我明早起得早,正好顺手做了。”
沈知砚正低头用手机回着一条消息,闻言指尖一顿,抬眼时眼里还带着点刚从屏幕上挪开的恍惚,想了想说:“随便吧,不挑。”话刚出口,又觉得太敷衍,补充道,“要是方便,煮点白粥就行,配点咸菜,简单舒服。”他其实是想起小时候奶奶总说,早上喝碗热粥,一整天胃里都熨帖。
林影正用抹布擦着茶几边缘的西瓜渍,闻言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时眼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白粥好啊,养人。”她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正好昨天泡了点红豆,掺在白粥里煮,又甜又糯,你小时候肯定没喝过这种。”
沈知砚愣了愣。他记忆里的白粥永远是清清淡淡的,奶奶说“熬粥要见水见米,才叫正经白粥”,从没想过还能往里面加红豆。
“红豆粥……也行。”他指尖在手机壳上划了划,忽然想起妈妈以前总说“吃点甜的,日子也能甜三分”,只是那时候他总嫌腻,没怎么当回事。
盛星眠在旁边听得认真,忽然凑过来:“那我能多加半勺糖吗?”他说着,还悄悄抬眼瞟林影,像怕被驳回似的。
林影被他那点小心思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就你嘴馋。行,给你备着糖罐,想加多少加多少,蛀了牙可别找我哭。”
盛星眠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不会的”他转头,目光沉稳地看向沈知砚,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沈知砚,你也试试加糖。”
沈知砚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小时候跟邻居家孩子抢糖吃的场景,那时候觉得糖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没直接答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知砚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原子的消息框:“砚哥,先不说别的,真不去生日宴啊?”后面跟着个夸张的流泪表情包。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余光瞥见盛星眠正趴在厨房门框上看林影淘米,白衬衫被穿堂风鼓起个小帐篷。那些关于糖罐的温暖回忆突然被割裂,像被石子砸破的湖面。
“我回房间有点事。”沈知砚突然站起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下颌线格外锋利。盛星眠回头看他时,他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老旧的木质台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以前的卧室门虚掩着,推开时飘出股淡淡的霉味。沈知砚摸黑打开灯,看见床铺上铺着崭新的蓝格子床单,床头柜上摆着瓶新鲜的白玫瑰——显然是林影收拾过的。他盯着那瓶花,忽然想起妈妈以前总说“蓝格子床单最衬阳光”,而白玫瑰是爸爸追求她时送的第一束花。
沈知砚的手机在裤兜震动时,他正对着白玫瑰发呆。花瓣边缘有些发皱,像被揉过的纸巾,却固执地朝着窗户的方向倾斜。他划开接听键,原子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炸响:“砚哥!真不去蔚然的生日宴?她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要直播切蛋糕,没你捧场多无聊啊!”
沈知砚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蓝格子。那些方方正正的格子像棋盘,把他的视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不去。”他说,声音比平时冷了三分。
原子在那头“啧”了一声,语气里的不可思议快溢出来了:“不是吧砚哥?蔚然我女朋友她十八岁生日这么大的事,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背景里隐约传来张超的嚷嚷,大概是在抢着要说话。
沈知砚把手机往耳边按了按,目光掠过床头柜上的白玫瑰。花瓣上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青筋,却依然挺着细瘦的颈,朝着有光的地方使劲。“有事。”他只吐出两个字,指尖在床单格子上按出浅窝——那些蓝白相间的方块,突然让他想起盛星眠作业本上工整的字迹,横平竖直,透着股认真的倔。
“能有啥事比生日宴还重要?”原子的声音拔高了些,“你该不会真跟那新来的‘家人’待一整晚吧?我跟你说,这种重组家庭最麻烦,你可别……”
“挂了。”沈知砚打断他,指尖在屏幕上狠狠按了挂断键。听筒里的忙音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把手机扔到床尾,转身趴在床上,脸埋进蓝格子床单里。
洗衣液的清香混着淡淡的霉味钻进鼻腔,是种陌生的味道。以前妈妈总用薰衣草味的洗衣液,晒干的床单上能闻到阳光的味道,他还总嫌太香,现在却突然有点想念。
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从厨房到客厅,又拐向楼梯口。沈知砚屏住呼吸,听见那脚步声在楼梯中间停了停,像是在犹豫。过了会儿,脚步声又轻轻退了回去,伴随着林影压低的声音:“别去打扰他,让他自己待会儿。”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知砚翻身坐起来,看见床尾的手机亮了亮,是原子发来的消息:“抱歉啊砚哥,我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你要是不想来就不来,我们给你留块蛋糕。”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没回。
楼下的挂钟敲了九下,沉闷的响声在老宅里荡开。沈知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他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在地上铺成条窄窄的光带。
盛星眠大概还在客厅吧?或许在看课本,或许在帮林影剥明天煮粥的红豆,手指捏着圆滚滚的豆子,一颗颗扔进碗里,发出哒哒的轻响。沈知砚忽然想起下午数学课上,对方飞快写下“√5/2”的样子,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弧度,和此刻想象中捏豆子的手指重叠在一起。
他转身走到床尾捡起手机,点开和原子的对话框,敲了行字:“蛋糕不用留了,你们玩开心。”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楼下的灯灭了。
老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沈知砚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蓝格子床单里。窗外的月光落在白玫瑰上,花瓣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谁在眨眼睛。
他闭上眼睛,闻着陌生的洗衣液香味,心里却奇异地踏实下来。
早上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那缕甜香其实来自楼下厨房——是林影在熬红豆粥。
“醒啦?”林影端着青花瓷碗推门进来,白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快趁热喝,红豆熬得刚刚好。”
沈知砚坐起身时,看见盛星眠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白衬衫领口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套上的。他怀里抱着个粉蓝色喷水壶,壶身上的小熊贴纸被晨光映得发亮。
“妈妈你偏心”盛星眠挤进来,把喷水壶往沈知砚床头柜上一放,“我的灌饼要加两个蛋,沈知砚的红豆粥里却藏着这么多糖”
林影笑着戳了戳他额头:“你沈叔叔说知砚小时候就爱喝甜粥,这是特意给他加的。”她转头对沈知砚眨眨眼,“别理他,昨天半夜还偷喝了半碗红豆汤呢。”
盛星眠的耳尖瞬间红透,慌忙转移话题:“沈知砚,等下要不要去院子里给向日葵翻土?我带了新的花籽。”
“不了。”沈知砚放下碗,“我下午要去趟医院。”
盛星眠正往嘴里塞煎蛋的动作顿住,蛋黄顺着嘴角流下来:“医院?你生病了?”
林影也立刻放下锅铲,围裙带子被攥得变了形:“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就去?”
沈知砚被两人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指节抵着下巴:“不是我,是朋友。”他没说那个朋友其实是爸爸公司的旧同事,肺癌晚期想见他最后一面。
盛星眠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却又立刻绷紧:“我陪你去”他说着就要去拿书包,“医院我熟,去年奶奶住院我天天跑。”
“不用。”沈知砚拦住他,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手腕,“你不是要给向日葵浇水?”
盛星眠的脸又红了,低头看着脚尖:“那……那你路上小心。”他从兜里掏出颗软橘子糖,剥了一半又塞回去,“含着糖,医院的消毒水味难闻。”
沈知砚接过糖,糖纸上还带着体温,他喉结滚了滚,把糖塞进裤兜:“谢谢。”
林影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带点红豆粥去,医院的饭难吃。”她又往盛星眠手里塞了把坚果,“你也吃,长身体呢。”
沈知砚看着他们母子互动,忽然想起妈妈临终前也是这样,把他的手和爸爸的手叠在一起,说“要好好过”。他攥紧保温桶的提手,转身走出老宅。
医院的走廊泛着冷白的光,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酸。沈知砚站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剥了一半又塞回去——这是盛星眠的习惯,总把最甜的部分留到最后。
“小砚来了?”陈叔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快坐,我有东西给你。”
沈知砚看着病床上枯瘦如柴的老人,喉咙发紧。陈叔曾是妈妈的同事,总爱往他书包里塞巧克力,说“小孩要多吃甜的”。
“这是你妈妈的日记。”陈叔颤巍巍地递过个牛皮本子,“她走后我整理办公室发现的,一直想找机会给你。”
沈知砚的手指碰到粗糙的牛皮封面,突然想起妈妈总说“日记是写给未来的信”。他翻开泛黄的纸页,看见熟悉的字迹在眼前铺展:
2018年3月17日晴
今天去花市买了向日葵种子,知砚说像小煤球。隔壁张奶奶以前也送了向日葵种子,说种在北墙根能长得好。老沈非要跟着学种花,把锄头挥得像关公耍大刀……
沈知砚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他的指腹摩挲着日记本上“北墙根”三个字,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带着经年累月的潮气。他忽然想起老宅院子的格局——北墙根背阴,常年晒不到多少太阳,妈妈那样爱花的人,怎么会把喜阳的向日葵种在那里?
鼻尖的酸意漫上来,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医院楼下的月季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抖,像极了妈妈生前最喜欢的那条连衣裙。
“张奶奶……”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记忆里忽然浮出个模糊的身影——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总拄着拐杖站在隔壁院门口,看见他就往他兜里塞糖,说“小砚长这么高了,跟你妈一个模子”。后来张奶奶搬去了儿子家,临走前托人送来了一布袋向日葵种子,妈妈当时还笑着说“这是张奶奶的宝贝,得好好种”。
原来那些种子,妈妈真的种在了北墙根。
“你妈妈走前让我转告你,”陈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说……咳咳……说别总惦记着过去的影子。”陈叔咳得背都弓了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单,指节泛白,“你妈总说,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盘会转,人也得往前看……”
沈知砚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日记本,纸页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看着陈叔艰难地喘息,喉结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抓住沈知砚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爸那人,嘴笨,心里……心里是有你的。”
沈知砚的眼眶猛地热了,他一直以为妈妈走后,全世界都成了灰色,却没想过,她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为他铺好了往前走的路。
“陈叔,谢谢您。”他声音发哑,把橘子糖塞进老人手里,“含着吧,甜的。”
陈叔颤巍巍地接过糖,像孩子似的笑了:“你妈以前也总给我塞糖……说我这老烟嗓,得靠甜的压一压。”
沈知砚没再说话,只是帮老人掖了掖被角。
走出病房时,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没那么刺鼻了。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果香在舌尖散开,竟压过了那股冰冷的药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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