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排四栋连体的四层小别墅,米雪沫家便是最边上那一套,隔壁就是小区里的人工河,偶有专门养殖的白天鹅成群游过。
面积极大的庭院里种着一棵无患树,旁边还种植了好些精心饲弄的花花草草,正值草长莺飞季,花园里月季、迎春、矮山茶争相斗艳,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景。
吴泽澄是被米雪沫给拉进房子的。
“老妈!老爸!外婆!我们班长来啦!”一进门还没换鞋,米雪沫先放声嚷嚷了起来。
然后从鞋柜里找了双浅蓝色拖鞋给吴泽澄:“你穿这双。”自己拿了双家常拖鞋穿上了。
“沫沫回来啦!还有班长同学,你好你好。”米雪沫的妈妈和她的外婆一前一后从餐厅走出来,接着是她爸爸。“还没吃早饭呢吧?正好一起来吃吧。”
“阿姨好,奶奶好,叔叔好。”吴泽澄见长辈的时候小心敬慎,生怕哪里疏忽了显得自己没有家教。恭恭敬敬地问候完了才说:“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了。”
“沫沫也吃了?”阿姨有些惊讶,继而又微笑了,“我们家沫沫很少吃外面的东西的呀,今天怎么这么馋呀。”
“哼!”米雪沫吐吐舌头,立刻拉着吴泽澄溜上楼去了。“我们上楼玩儿去啦,吃饭了再叫我们!”
她跑的太快,以至于上了二楼,阿姨的声音才遥遥传上来:“跑慢点呀!当心摔了!”
又上了一层楼,米雪沫回头对吴泽澄俏皮地笑着说:“我房间是我们家里最小的一间屋,所以看起来有点儿乱。可不是我不爱收拾哦!”
接着牵着吴泽澄的手腕走进了靠南的那个房间。
整个房间充斥着温柔的马卡龙色调:墙纸是印着复古式碎花的蓝色,家具统一是带着点浅黄的米白色,床褥被套是跟墙纸相得益彰的蓝,床上歪着几个小兔毛绒玩具,地上铺着浅粉色的毛绒地毯,房间整体是带着几分少女情调的繁复精致。靠南的墙上有一面很大的有着白色精致窗框的落地窗,一层薄雾般的窗帘被微风吹动,轻柔地飘舞。另一侧有一串用贝壳和各色千纸鹤装饰的珠帘,掩藏着后面的世界,似乎另有玄关。
吴泽澄在女孩的房间不敢乱看,略瞟了一眼赶紧非礼勿视地收回视线,任凭自己被米雪沫拉着,穿过珠帘。
珠帘后藏着另一个小房间,大概是她的书房。房间虽小,窗户却开的很大,显得格外明亮。里面绝大多数空间被一张大书桌和一架立式钢琴所占据,四周的墙壁上除过一扇落地大窗外,皆是书柜,里面琳琅满目地排满了各色书籍,似乎一进房间就能闻到一股墨香。地上依旧是铺着浅粉色毛绒地毯。
“哇,你家好多书。”吴泽澄情不自禁走近书柜,一排排快速看过去,从历史人文,到言情武侠,从中外名著,到科幻小说,几乎是一座小型图书馆。“这些都是你的?”
米雪沫一进屋就随手开了空调,然后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了饮料递给吴泽澄,笑着回道:“对呀,我基本都看过一遍。”
怪不得她作文写得那样潇洒!吴泽澄心中感慨。这书架上有一半他竟然连名字都没听过。
“我喜欢看书嘛!小时候闲了没事就坐这儿看书,啥书都看。”米雪沫走到落地窗前,往下指了指,“你看这儿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紫藤花架,如果是夏天,紫藤花开的时候,靠在这儿看书,很舒服的。”
吴泽澄走近窗看了看,小花圃里的各色月季映入眼帘,抬头便是春光明媚,确是令人心旷神怡。
米雪沫手指着某个方向,说:“喏,那一栋就是季岚家,她家比我家大,院子里有个金鱼池,你要不要去玩?”
吴泽澄赶紧摇头。平白无故地去季岚家干什么!
还不如跟米雪沫就这样坐在窗边,静静地看一会子书。
米雪沫歪头笑看着他,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今天有一点儿热,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我们就在这儿看会儿书,中午再下楼去吃饭,好不好?”
吴泽澄露出心事被人当场戳穿后的害羞微笑。
米雪沫随手一指:“这些书你随便挑,我去放点音乐听。”
吴泽澄随意看了看,挑了一本早有耳闻的《三体》。米雪沫挑好了音乐,随手拿了本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两个人歪坐在窗边,互不干扰地看了起来。
也是太入迷,不知看了多久,还是李婶端了盘水果找上来,两个人才各自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李婶没多打扰,把水果放在窗边的矮桌上,嘱咐了一句让眼睛休息休息,就轻手轻脚地又下楼去了。
吴泽澄合了书,摸了摸厚厚的书脊,笑说:“这本书太厚,我今天肯定看不完了。”
米雪沫笑眼盈盈地等着他,就是不肯主动开口。
吴泽澄:“不知道沫沫女神愿不愿意借给我看一个星期?”
米雪沫瞪了瞪眼睛,嘴角却藏着笑意:“你叫我什么?谁让你这么叫我了?”
“那我叫你什么?他们都这么叫你。”
“他们叫得,你叫不得。”
“凭什么?那我叫你什么?”
“你就叫我雪沫好了,不要叫什么‘女神’,听了怪……讨厌的。”
米雪沫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那声“讨厌”几乎没了声音,一说完,立刻拿了块苹果含在嘴里小小咀嚼着,不再看吴泽澄了。
吴泽澄心头一动,笑了笑,把书放在膝盖上,也伸手拿了块苹果,咔嚓一咬,甚甜。
米雪沫故意地不去看吴泽澄,吴泽澄却好玩儿似的故意盯着米雪沫去看。
他感觉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脸颊是有些害羞的绯红,像一层浅浅的腮红。
米雪沫用余光瞟到他的眼神,撇了撇嘴,推了他一把:“你看着我干嘛?”
就是这时候,背景音乐突然换了一首,从原来若有似无的轻音乐变成了迷人低沉而极具情感的女声:
“Kiss me hard before you go
Summertime sadness
I just wanted you to know
That baby you're the best.”
两个人目光交错的一刹那,吴泽澄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悸动。
他想像歌里唱的那样,用力吻她。
“沫沫,还在看书吗?”
就是这时候,楼梯口传来米雪沫妈妈的轻唤,无情地打断了吴泽澄的胡思乱想,“吃饭了呀!和班长赶紧下来吧!”
“来了!”米雪沫大声回应,眼睛却还看着吴泽澄。
两个人就像久别重逢似的,相互凝望着,却是默默不语。
最后还是米雪沫先低了头,她轻轻碰了碰吴泽澄的手指,说:“走吧,洗手吃饭去。”
可能是吴泽澄错觉,他觉得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压抑过了的被打断后的不爽和一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小别扭。
吴泽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会不会,哪怕只是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不会米雪沫也恰巧喜欢自己?!
他在卫生间洗了很久的手,才把这个略显荒唐的念头给洗干净。
“澄哥!听说你周末去沫沫女神家玩儿了?!”
周一吴泽澄起的有些晚了,顶着个鸡窝头冲到三楼的时候,迎面劈头盖脸的便是小胖子中气十足的大吼,震耳欲聋的声浪差点没掀起一阵风把吴泽澄给吹下楼。
吴泽澄用手指头堵住耳朵,大叫:“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张胜利,说话小点声儿,我已经被你吼聋了!”
张胜笑着搓搓手:“抱歉,抱歉,我这不激动嘛。沫沫女神家一定很漂亮的大别野吧哈哈哈哈哈!”
“对啊!可漂亮豪气的大别野了!”吴泽澄一把拨开站在门口挡道的张胜,径直走进教室。
这周米雪沫坐在靠近门口的那排座位,吴泽澄一进门,一道光影刚好映在她的桌面上,在那道光影之间,米雪沫猛一抬头,两个人的眼光恰到好处地对在了一起,彼此的眸色皆是一动。
吴泽澄只觉得她眼睛盈盈然看着自己的时候,脑袋里一下子就乱了,本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好像都在一瞬间蒸发了似的。
原来书上说的小鹿乱撞是真的,原来那一瞬间真的会手足无措忘乎所以的,至于心神,那更是不知道飘到哪一个角落里去了。大概是在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徜徉呢吧,不知为何,竟像是闻到了一阵隐隐的百合花香。
米雪沫眨了眨眼睛,朝吴泽澄甜甜地笑了笑,脸颊上那两个精致的小酒窝差点把吴泽澄的魂给勾了去。大概是看吴泽澄没啥反应,她伸出手抓住了吴泽澄的手。
吴泽澄顿时一凛,全身的血液都乌泱泱地往那只被握住的手上拥窜,浑身上下的经脉就像被彻彻底底地换了一遍似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好像都不再属于自己了,被女孩抓住的指尖苍白缺氧,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在微微发麻,甚至小腿肚也若有似无地抽动着,跟抽筋了似的。
米雪沫的手心柔软顺滑,带着点温柔的温度。
她一面把手心的护手霜轻轻在吴泽澄手背上抹匀,一面笑道:“一不小心挤多了,给你涂点,不要浪费。”
吴泽澄用另一只手挠挠脑袋,紧张地脸色通红,手心也出了汗。
“哟——澄哥害羞了——”班上一群人都在起哄,为首的自然是张胜。
他搬了张不只是谁的板凳,一屁股在米雪沫旁边坐下,“沫沫女神好偏心呀,又是请澄哥去家里吃饭,又是给他涂护手霜。明明我也是你的朋友吧,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待遇?”
米雪沫笑着从桌肚里掏出一支百合香味的护手霜扔到张胜怀里:“喏。”
张胜的大嗓门又嚷起来:“还有吃饭呢?”
米雪沫笑说:“班长帮我辅导了功课,我才请他吃饭的。你成绩比我还差,吃饭?想得美。”
吴泽澄跟着猛敲了一下小胖子的脑袋:“就是!话说我同时辅导了你们两个,怎么人家雪沫知道投桃报李,你就屁都不放一个呢?”
小胖子捂住自己的脑袋瓜子,仰头看着吴泽澄:“也对哦?那这周末你到我家,我请你吃……泡面?”
说完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哈哈大笑着往门外冲。
“滚吧你!”吴泽澄飞快地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米雪沫则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回头跟季岚不知说了句什么。
季岚笑着说:“你自己才知道吗?我早看出来了。真是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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