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将沈怿文哄到家里住下后,仡莱身上像装了块磁铁,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跑。
他想好好陪沈怿文的。但无奈寨子里事多,最近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着好几天他没时间回家吃饭,中饭还是沈大教授提着保温桶去田里山上给他送去的。
这一来二去的,村办公室的人也看出了沈怿文和他的关系。每每看见他过来,便不免笑侃寨里马上要多了一位“教授鼓宜”(鼓宜就是鼓藏夫人的意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见到沈怿文的第一眼,仡莱就笃定了这朵高岭之花必将是他的,他老早就向沈怿文提过想和他以婚姻之律永结同好。但沈怿文每次都不动声色地岔开,后来逼急了,则以“你现在还小,未来诸多事情不定”为由劝他“等他大一点再做决定”,上次他和沈怿文说分手的直接导火线便是为此。
仡莱想到这个就头疼,他们黎苗人,认定一人便是一辈子,和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但沈怿文说不通,祖国妈妈规定男子二十就能成婚,偏他教授觉得二十五了还没成年,坚持等他二十八岁之后再考虑婚姻一事。
***
“这睡了也睡了,雀月珏他也收了。可他偏觉得我年纪轻,现在结婚就是他占我便宜,所以希望我认真考虑。”从车上下来,仡莱捏着电话,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
“我倒是问过他,为什么觉得‘和他结婚’是一件在他看来需要我考虑的事情。教授说,未来我肯定会遇见比他更棒、更精彩、更合拍的人,他不希望未来遇见的时候,因为年轻做的一个决定而遗憾终生。”
“······是是是,我知道站在他的角度是给我更多的空间,上次一气之下试探跟他分手是我不对。哎呀···是是是,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是我的错。如今他来找我,我知他爱我,决计不可能再将他放手。”
“放心,放心,哄,已经哄好了,他现在就在家里住着。”仡莱想到那个屋里的身影,唇角不禁弯了起来。但那心尖人现在不想嫁给他,他又止不住的叹气。
“孙媳妇要现在不愿意,你就等着,依着他的意思。”电话那头仡莱他阿爷低低训斥道,“才等他三年,你着什么急!”
“怎么不着急!这还没过门,您心眼就偏到您孙媳妇那边去了!”
“当年您娶奶奶,不也着急上火,巴不得明天就立刻领证的!”
仡莱找他阿爷是让他阿爷是帮着出主意的,毕竟他阿爷当年在这事上有经验,谁知老爷子这时候敌我不分,还让他顺着沈怿文的意思。
顺什么顺!
他那宝贝教授那么优秀,万一遇见比他更棒、更精彩、更合拍的人怎么办!他可没那么大度,如今这人既然主动来了,那生生世世都得是他的,容不得他反悔。
仡莱想起追沈怿文那会,沈怿文也是这样。每每针对他的示爱,沈怿文总是淡淡道:“我不想谈一段露水情缘的感情,我要的是稳定长久,相依相伴。”
“你才二十三岁,我今年已经三十五了。再过几十年,你龙虎正旺,我却已垂垂老矣,成为那你的累赘。”
怎么会是累赘呢。
他是他珍之重之,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珍宝啊。
仡莱心不在焉地听着老爷子耳提面命让他疼老婆的话,低着头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他才不想等,别说三年了,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去民政局和他的教授盖章签字。
这样想得出神,等听见小黄同志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怎么了?”他问。
小黄今年刚大学毕业,外地人,才到黎平苗寨驻村不久,此刻一张娃娃脸上布满焦容:“哥,清清打了赖子一家,赖子正不依不饶着,七叔让我赶紧叫你过去!”
“赖子一家?”仡莱脸一沉,看了小黄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在前带路。
一路上了解了个大概。这一两年来黎苗旅游的人日益增多,梁慕云租借赖子老宅改建的民宿“清云里”更是成了游客们的网红打卡地,旺季时经常客满难定。赖子眼红,不想废弃十来年的宅子还有如此吸引力,便自觉去年和梁慕云签订20年的租金低了,今天招呼了亲戚,上赶着去清云里闹。
梁慕云起初还好声好气地解释,后来见解释不通,便直言收回宅子可以,那就按照按合同上十倍违约金的金额赔偿即可。那赖子一家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道:“赔给你可以,但二十年分期付。”打的是先将改建宅子收为己用的主意。
这算盘珠子蹦脸上,梁慕云都气笑了,便说了一句“只接受全款”送客。但对方不依不挠,几番拉扯之下赖子那边的人先动手,梁慕云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就打了起来。中途仡清匆忙赶了过来,好不容易将梁慕云劝住,但赖子那边有个不长眼的东西突然说了句什么,仡清听了反手就冲上去开打。
小黄说,说话那人不是咱寨子的人,他听不懂,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仡莱眼神暗了暗,没接话,反倒指了指他嘴角,问:“你嘴边的伤也是被赖子那边打的?”
“没有,哪来的伤——”小黄尴尬捂住嘴,想掩盖,但摸到唇角的一点湿腻,只得讪讪笑,“哥,这不是被打的。拉架嘛,难免挨着些拳脚。我这就破了点皮,也不疼,不碍事。”
仡莱也不戳穿他,眼神冷了几分。
还没到“清云里”,仡莱远远便听见赖子婆娘石成平的撒泼哭嚎,叫嚷着让寨里耆老给她男人、弟弟做主。想来客堂里有族人说了点什么,石成平哭声更震,道:“找鼓藏能为我做主?他们是亲兄弟,能为我们这外人主持公道?”
听得一旁的小黄面露尴尬。
黎苗同其他少数民族一样,有自己的精神信仰和精神领袖,他们信奉的是一只名为“雀神”的朱雀玄鸟;精神领袖则被称为“鼓藏”,外界也称为“头人”或“族长”,在族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古早年间主管着寨子里的宗教祭祀和财产人员分配,是政教和一的代表。
但如今的“鼓藏”却不是封建迷信的残留,随着时代和思想的进步,它早已演变成一个精神符号,是国家处理民族内部问题不可或缺的一环。
仡莱听了却眉头都没抬一下。只在进入客堂时目光扫了一下泾渭分明的三堆人:赖子家一堆;仡清这边五人;以及赶来劝架或看热闹的三三两两族人。
迎着众人各色目光,他将手机放在一边,一边松领扣解袖扣,一边对石成平旁边坐着那个黑脸男子淡声道:“刚才是你动手打仡清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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