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几岁来着?”
“七八岁。”
“还行。虽然也是老牛。”
“滚蛋。都说了不是。”林暖旸回宿舍收拾衣服,不想理会后面喋喋不休的老男人。
“才来三天,就走了?赶着见女朋友。”戚成钢打趣之路不停歇,作死边缘不放弃。
“我去趟庆城。”
戚成钢安静了,继而:“帮我问候一下颜嫂子。你不承认还是因为老颜吗?虽然从我认识你之来,你几乎就是处于光棍的状态,但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瞎呢?看上了你。”
“瞎的是你,你听不懂吗?邻家妹妹。”拿了必备的衣物,林暖旸转身去食堂。“你今天不用操练?这么闲?”
“我练完了。这不,你回来了吗?我都一年没见到你了。大林子,说到谈恋爱,我教你几招。”
“别学老颜。”林暖旸黯然。
“你也认为老颜会这样想。谈个对象吧,大林子。生死有命,我们这行,命不由己。”
颜正与戚成钢都比他早到队里,两人如兄似父提带着他。颜正偶尔犯浑,但还是会回归正经,所以众望所归当了队长。戚成钢天生无欲无求,选指导员时推了林暖旸出去,他说他自己视功名如粪土。林暖旸只能身兼二职——指导员和副队。
现在他是队长兼指导员,戚成钢是副队。本想队长悬空,上头不肯。
两人絮絮念念,又到食堂吃了晚饭。饭后,戚成钢给林暖旸递了根烟,连带给自己点了根。
林暖旸没动,“老戚,你干嘛呢?”
戚成钢手法还颇熟练,“抽烟。”
“你不抽的。”
“那可不。这破玩意,有什么好抽的?”戚成钢眼神鄙夷。
“那你还抽?”林暖旸拔了戚成钢递来的烟,搁下。
“还不是老颜,天天让我们抽二手,你后来不也抽了?我就是想老颜时,抽一下。你咋不抽?”
“我在戒。”林暖旸烟瘾并不重,他也是想颜正的时候想抽上一口。
“不抽还我。”戚成钢伸手欲拿回桌上的烟根。
“老戚,你也别抽了吧。”林暖旸按下。
戚成钢看着林暖旸,“你戒了我就不抽了。”
“我戒。”林暖旸对眼前的哥哥许诺。
戚成钢马上又是一副老赖,缺心少肺的嘴脸,“就是嘛。这破玩意,难抽得很。”嘴里的烟也不继续燃烧了。
“老戚,你在这诳我呢?”林暖旸看到他平常的模样,松口气。
“颜嫂子那边,看了就回潮城去。颜嫂子有什么需要有大伙,别偷偷的。家里小姑娘,得好好处。谈个恋爱不容易。”
“都说不是了。”
“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还是你对她没感觉?林暖旸,这姑娘一看就心纯,你这五大三粗的,别要求太多。”
林暖旸想起那天四目相对,女孩眼底的涟漪和绯红的唇色,心似滚水。
“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
“懂了,人家不喜欢你。哎!自家猪上不了台面,难怪水灵灵的姑娘不喜欢。我对不起颜正。”
“跟老颜有什么关系?”
“老颜之前不是让我多关注,要早点解决你的终生大事。他说怪他自己拉你搞事业,弄到你快三十了还单着。”
“跟老颜没关系。”
“我知道。这不,看你单身狗,刺眼。”
“我明天走。”
“别啊,玩笑还说不得了。”
林暖旸将一连串的口水啰嗦置若罔闻。别怪他沉闷,他身边有陈乐与戚成钢,要多说几句,也排不上队。
青州是什么样子的?纪浅溪看着手机里的地图,神望西北那个辽远的城市。
青州跟庆城靠得近,她只去过庆城,也是个炎热的夏天。
庆城的夏天不像潮城带着大海的潮湿,是热烈火爆的。庆城风物优美,人情**。食物不像潮城清淡甜蜜,咸辣为多;乡民不似潮城委婉内敛,开朗大方。
高考后,她用所有的积蓄买了长途票,风尘仆仆跑去见文姨。文姨见到她消瘦的尖脸后,短短大半个月将她喂得珠圆玉润,扬言不把她养胖不让她回潮城。
自从三轮车倒车事件后,她不再拘谨于怎么与文姨武叔接触,自自然然就好。就像自己的家,出门了要报备,回家了得陪伴。
整整两年,名义上是打工,实则是她另一个家。她在小店学习,在小店过节,在小店享受到天伦之乐。
高一过年开始,重大的节日她还是和文姨武叔过的。有些节假日,妈妈也得和祥叔一起庆祝,大院的小二室太紧迫了。后来,文姨什么时候有空了就骑着三轮车去接她,有时候她也用自己粉红的坐骑风驰电掣地往小店跑。
高二那年的新年,她年初二开始就在“武大小炒”店消磨时光。过年要有仪式感,庆城跟潮城的习俗都有,也不全用。
“过日子,自己舒坦最重要。习俗不习俗的,都是人自己定的。”文姨说的。
“宛芳说的对。小溪,吃汤圆。”潮城的“汤圆”在南方又叫“姜薯”。可以切块,可以削片,加冰糖,熬成广式糖水。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会煮。
纪浅溪爱吃,甜甜的,加上供祖前还会在汤里加点红粉,一小碗甜汤软糯清亮,绸白中透着胭脂红。
吃过甜汤,她会留在店里写作业,文姨是个勤快的女人,眼里有活。小店不做生意时也干干净净;武叔人有精神时就在店门口当收帐先生,和店里的顾客聊家常。
不过过节时,小店不做生意。文姨和武叔就专门陪她,给她煮好吃的。文姨教她做饭,武叔陪她写作业。武叔文科很好,会很多小诗,并且理解独特。她在武叔的讲解下感受到诗意的世界。
比如“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宁作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等等。
高二的生日,她在小店过的。文姨的蛋糕买得有点大,她吃了三天。第四天,剩下的让文姨扔了,怕她吃坏肚子。
小店是她第二个家。她以为幸福与圆满会长久。
高三初伊,她结束了暑假的补课,武叔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可能更早,暑假补课,文姨跟武叔就让她少往店里跑。他们跟她说,要进入备考状态,要专心读书,还哄骗她说等高考结束了,带她去庆城玩两天。
她每周只能周末有一天到小店,写写作业。补完作业又得回大院,什么忙都没帮上。她自觉去得不那么频繁。
十月底,她想着找一天什么都不干,就陪文姨和武叔。他们和她约好的,十八岁的生日,陪她过。
她没等到!
周末她到小店,小店已经关门三天了。她依据文姨的电话,到医院时,武叔就躺在白色的医床上。
医院味道很呛,颜色很刺眼,白如冰库。武叔戴着氧气罩,见到她,虚弱地挣开双眼,向她伸出手。
她冲近床边,握紧原本有力的干枯大手,什么都说不出来。文姨双眼通红,肩背比往常坍塌,怒斥她:“跑这干什么?正高三呢。”
她坐在床边,除了掉泪,什么都不会。
武叔微笑 :“别怕孩子,总会遇到的。好好考,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别人的生活。丫头,有空帮我看看庆城。那很美!”武叔的话讲得很慢很慢。
“帮我劝劝你文姨,让她早点找一个。她还年轻。”
“你急什么。你又不在,我当然找个更好的。”文宛芳坐她边上,不忘擦她的鼻涕眼泪。
武叔的离开比她以为的更来得猝不及防,短短几天,病情急遽恶化。死亡于她,倏然清晰又可怕。
她哭得不能自控,也不知如何安置。文姨似乎已经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或许文姨早已知道这必然的结果。
她请了三天假,文姨没骂她。她陪着文姨在医院处理好武叔的后事。她唯一一次睡在小店,陪着文姨半夜听小区静赖的人间声响。
她没看到文姨流泪,只是一次又一次撞见文姨拿着武叔的东西在发呆。
三天后,文姨让她回学校读书。之后再见文姨却是文宛芳离开潮城的时候。
“他在这,我才跟着来的。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寄挂了。”文宛芳在小店门口,紧紧抱着她,久久地。
“记得你武叔说的吗?”
“记得。”纪浅溪哽咽。
“那行!书好好读,有空到庆城来看看我。知道吗?”文姨从未有的温婉口味低声跟她要求。
“知道。”
她后来去了庆城,高考后。成绩还没出来,她拉着她仅有的行头,跟馨馨借了笔路费,人生首次跋山涉水到远方。
文姨过得还好。一如既往火爆性格,爽朗谈笑,只是才不到一年,四十多的文姨浓郁的黑发中却多了诸多的银光。
文姨抱着消瘦的她泪光盈盈,满眼满目的心疼。然后,她就开启了为期半个月的被当猪养的生活。
文姨跟亲戚们介绍她:“这是我在潮城的女儿。高中刚毕业,可乖了!”
她有点害羞,手一直在文姨的手里。
文姨庆城的家其实很大,独栋独院。两层小楼,楼房前还有独属的大院。院落干净,夏夜在院里摆上桌凳,摆上瓜果,就可以学古人秉独夜游,饮酒作乐。院落内夏夜眺望,西北的星空深邃,星辰浩瀚,广袤无垠。可也很空,只有文姨一人。
她在的半个月,文姨每天都是杀鸡宰鸭,载吃载乐的。邻居们说:“文宛芳,你这院子这一年也就这段时间听出人气了。”
文姨赶走邻居,跟她在院里继续胡吃海喝。她心疼文姨!
文姨骗了武叔,她还是一个人过着,什么更好的,连影都没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