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挟着丝丝凉意盘旋在南城市的顶端,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彻底宣告了盛夏的结束。
沈星颖用铅笔尖戳着日记本扉页洇开的水渍。
“我们的夏天结束了”几个字晕染出蓝色泪痕,而“我的夏天还在继续”却倔强地挺立在潮湿的纸页上。
下半年工厂里的活更忙了,负责沈星颖午饭的爷爷也加入了装配大队,沈佩夫妇没有办法,只能把女儿送到外婆家去住几天。
这一住就是几个月,不知不觉竟已经入冬了。沈佩经由朋友介绍现在带人在成华区承包了个工地。
沈星颖拿下挂在墙上的大红日历,拨着日子算寒假。
还有二十天就要过年了,一般提前一周放寒假,也就是说还有十三天就要放寒假啦。
不用早起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心里想想就开心。
外婆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抗日神剧,时不时还发出深恶痛绝的怒喝。
《好运来》的铃声响起,叫骂声被打断,外婆皱了皱眉,把老花镜推了下来,看清来电人才接通。
“喂,妈。沈佩说他下周回来,我们下周三来接阿星。”
“哦,小佩这么快就回来啦。”
“没,工地还有些活没干完,人家老板说快过年了,让他们先回家过年来。”
“这老板人还怪好的哩。”
“是啊,这年头遇上个好老板还真不容易。”
沈星颖听着忙放下手中的日历,凑过去喊:“爸爸要回来啦?”
艾叶在沈星颖出生后的五年里都负责带孩子,做了个全职家庭主妇,沈佩也基本不出门,这两个月的分别在沈星颖小小的人生里已经是无比漫长了。
艾叶也忙着,就每周周末来聚一聚,听着久违的声音,她也没忍住说教:“沈星颖,你好好读书,冷的辣的少吃吃,天气冷了别忘记多穿几件衣服,还有秋裤一定要穿上,每次都不穿,你小心长大老寒腿。”
沈星颖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应答着:“哦,知道啦~”
“妈妈下星期五放学就来接你,你在外婆家乖乖听外婆的话。”
沈星颖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盼望着时间能走得快些。
终于,等待在煎熬中缓缓流逝,周五的阳光如约洒下。下课铃刚响她就急不可耐地扯着书包奔向学校大门口。
艾叶戴着墨镜,穿着一袭修身的黑色连衣裙,脚踩高跟鞋,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沈星颖瞄准目标扑过去甜甜地叫了声“妈妈”。
艾叶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停在一旁的车。
一上车,沈星颖便熟练地从包里掏出张光盘,轻轻塞进CD机里。刹那间,激昂的摇滚乐在车内响起。
艾叶修长的手在方向盘上灵活地打着转:“快过年了,等会儿妈妈带你去买几身新衣服。”
沈星颖听见可以买衣服,瞬间眼放金光,大声嚷道:“我要买裙子!”
艾叶微笑着回应:“随你挑。”
沈星颖从小就在打扮自己颇有主见。
车缓步停下来,周围零七八碎地停放着许多车,在这个家用汽车还不泛滥的年代,找个空地随便停车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
服装店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地撞出声响,沈星颖像只扑棱翅膀的小雀儿冲进店里。
老板娘正踩着梯子挂新款,低头看见那抹鹅黄色身影,眼角的褶子立刻堆成了花:“哎哟我的小福星!刚到的羊绒披肩裙正愁没模特试穿呢!”她三步并两步跨下来,衣架子上的金属钩子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女孩的手早已蹭上短裙垂下的流速:“姐姐,我想试试看。”
老板娘从人偶上扒下那套衣服递给她。
她快速地换完衣服拉开帘子出来,跑到镜子前面左看右看,摆pose臭美。
老板娘给模特换上新衣,刚转身便瞧见阳光下瓷娃娃般的身影。
“乖乖……”她倒吸口气,突然拍着大腿嚷起来,“叶姐你瞧瞧!这活脱脱是年画里跳出来的童子娘娘!给我当童模多好啊你说。”
正在翻看价签的艾叶手上一顿,淡淡笑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沈星颖踮着脚尖在试衣镜前左转右转,最后敲定主意买下这套。
夕阳渐沉,母女俩拿着大袋衣服出门,寒风吹皱沈星颖裙子上的蝴蝶结,艾叶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妈?……什么?阿佩他……什么时候的事?”高跟鞋“咯”地卡进地缝里。
沈星颖看见妈妈的手突然按住胸口,纸袋哗啦一声摔在地上,滚出半截红绸裙摆,在晚风里一飘一飘的,像被疾风吹着将息未息的炭。
“妈妈,怎么了?”
“妈妈这边有急事要处理,你再回外婆家住几天,妈妈马上来接你,好不好?”
沈星颖只能不情愿地点点头。
*
沈佩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开始浑身不自在,趁着老婆去接女儿,他打算去工厂里看看。
临近傍晚,寒意悄悄钻上来,沈佩裹紧大衣穿过油渍斑驳的居民巷。
拐角理发店飘来定型水的刺鼻味,与街边早餐摊的油条香混作一团。
正走着,他忽然瞥见巷口余丰婷攥着丈夫袖口朝这边张望。
“哎呀沈大哥!”余丰婷小跑着迎上来,枣红围巾在风里翻飞,“您这是……”她突然卡住话头,拽过身后黑着脸的李为,“上回孩子的事,多亏您了啊。”
沈佩笑笑,只是当平常邻里间寒暄:“不客气。你们这是去哪呢?”
“我们正要去我爸家擦玻璃呢,这不快过年了,想着帮衬帮衬。”余丰婷突然想到旁边站着的李为,忙拉过来介绍,“哦,沈大哥,这是我丈夫,李为,之前出了一点小误会。”
李为看沈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递出手去:“沈大哥。”
沈佩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伸手去握:“你好。”只是李为的手像块冻硬的腊肉,僵硬得很。
“呃……孩子的背还肿吗?”沈佩掏出手机佯装看时间,锁屏上女儿戴着绒球帽的笑脸刺痛了李为的眼睛。
“早没事了!还没开学就给我哥哥嫂嫂接回去了。”
“也好。”沈佩也有些聊不下去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再会。”
李为不经意瞪了眼余丰婷,余丰婷讪讪,忙上前问:“沈大哥去哪呢?”
“我前几天出差,今天上厂子里看看。”沈佩很想快速结束,但出于礼貌还是耐心回复。
“哦,是哪个荣鑫模具厂吧。”
沈佩点点头:“是呢。”
“那敢情巧啊,咱们顺路呢沈大哥。”
沈佩尴尬地笑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那我们一起走吧。”
三人并排走着,余丰婷的鞋在路面上打滑,每次踉跄都顺势往沈佩这边偏。
两侧居民楼飘来炖肉的香气,不知谁家阳台上晾着滴水的腊肠,在冬日惨白的天色里泛着油光。
荣鑫模具厂门前的褪色红砖围成个歪歪扭扭的圆形小圃,沈佩总爱在这里侍弄些仙人掌、野薄荷。
这块地原是承包厂房时捎带的边角料,去年承包到期被村里收走,倒是邻居村长说“不急着腾”,让他先凑合用着。
那地上还长着他去年移植的仙人掌。
李为突然蹲下身,指尖抚过仙人掌新发的嫩芽:“沈哥,这刺球儿养得精神啊。”
“是啊,也就仙人掌好养活,不过地要收回去了,我正打算把它铲了。”
李为热情地仰头看着他:“我帮你吧,沈大哥。”
沈佩瞥见他掌心的老茧,到底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李为拿上靠在矮墙上的锄头,一锄一锄地顺着土铲。
余丰婷绞着围裙边缘赔笑:“沈大哥别介意,他就这驴脾气,看见坷垃头子就挪不动腿。”
“没事,男人嘛,总归是勤劳点好。”
余丰婷笑着应和。
“谁敢动老子的仙人掌!”暴喝如惊雷炸响。
李海木挎着农药桶冲来,裤脚还沾着鱼塘的腥泥。这老汉霜白浸透双鬓,眼珠浑浊,却烧着两簇火。
他话虽这么说着,但村里谁不知道他眼红沈家厂子红火,三天两头要找茬?
沈佩刚想起身说什么,李为已经抡起锄头冷笑:“老棺材瓤子碰瓷是吧?”铁器刮擦砖块的锐响里,两个身影轰然撞作一团。
余丰婷的尖叫卡在喉咙。
沈佩想拦,却也不知如何插手,只能让身旁同样不知所措的余丰婷赶紧去报警。
远方又闪过一道身影,李海木的老婆抱着两个月大的孙子站在马路旁,她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把孙子往地上一扔,冲过来帮架。
情势越来越混乱,沈佩眼看着李海木抄起半截板砖准备往李为头上砸去,他不得已拿起角落放着的锄头先行阻断砖头。
那记闷棍砸在李海木佝偻的脊背上,老汉踉跄着栽进土堆,突反应过来后立马抓起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冲过来。
周围围了很多看戏的人,在沈佩来回躲闪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声:“别打了!警察来了!”
警笛撕开喧闹的刹那,李海木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影,直挺挺倒进刚翻新的土坑。
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耳鸣声充斥在全身,还依稀伴随着婴儿犀利的哭喊,沈佩忘了李海木是怎么被支架抬走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警察带走的。
趁乱逃回家的余丰婷从回来以后就愈来愈不踏实:“大为,咱真要这么诓警察?”
李为猛灌白酒,摔了酒瓶咒骂:“五千块看孩钱没见着,倒赔进去老子传宗接代的家伙!你有本事就让你哥哥把那钱吐出来啊!”
楼下忽然传来引擎熄火声,女人抖着手按下报警电话又删除。
专属沈大侠的武侠小说就此谢幕,感谢各位观众~[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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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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