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顿时抬起了眼,收住了手中的动作,和楚栩一同将视线汇聚在负责人身上。负责人接受到了两道他所敬畏却炽热的视线,一时间居然紧张到语无伦次,磕磕巴巴的急于解释,最后搞的没有语序,说出的话也是毫无厘头。
楚栩看着他涨红的脸,即便是再想知道真相也是极力克制,面无表情的等着他调整好状态。
没有经历插手的调整非常快,几乎是在秒钟刚刚走过一圈便见他脸上红晕成了不可见的绯红,随后有些难堪的咳了咳,似乎在痛斥着自己的失礼。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工地的,你们知道西北小区那个烂尾楼吗?之前便是在哪里,还是建筑楼房的其中一员。”
“因为当时是个大工程吗,也来了许多工人,这个女人。”他指了指手机,道,“便是其中的一员,她叫李琴,也是当时最年轻的一个。”
“那时她才三十多岁吧,不过听说已经结婚了,她也从来不提起。可能当时工人对她的印象都是特别老实,特别诚恳,只要是别人拜托的事都会尽力去完成,从来不会索取回报,也正因此,我认识了她。”
“我当时也很穷,女儿也刚出生,家里经济不好,每天都吃馒头加咸菜。而有一次她见到了,便主动给我买了份盒饭,还跟我聊了很多。”负责人的眼神飘向了南飞的大雁,语气悠悠的道,又仿佛回到了那段美好的夏日。
“她是结了婚,不过丈夫死了,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成了寡妇。等到释怀了后已经三十多了,长得也更加衰老,因为长时间的消极心情变得跟五十多一样,这样一来就导致她没人要,只能靠双手自给自足。”
“她有一个儿子,不过具体的她并没有告诉我,只知道那个孩子出了场车祸,身体变的日渐不好,甚至留下来许多后遗症。又因为疗养,那个孩子跟不上课程,本来极好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沦为一个废物。”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她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有了哭腔,用满是土灰的双手拭干了泪水,让我忍不住的想要安慰她。”负责人一旦想起这个画面还是感到无比凄凉,当时的他和李雪的经历是同样的残苦,也让他得到了很好的共情,在瞬间便变得脆弱,也让他将这幅画面永远刻在心间。
“可她没有屈服,还是想要好好的过日子,说完后便怕打扰到我吃饭就转身离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也让我看清了她嘴边的红痣。”
“我妈妈曾经说过嘴边有红痣是大富大贵的象征,一生不愁吃喝,但现如今看来,也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人生,反倒是和大富大贵殊途而行。而那颗红痣,更像是现实对美好幻想的一种嘲讽。
负责人抬眼便瞧见了楚栩嘴角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痣,恍惚了片刻,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继续道:“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老天爷就总是出人意料,让那人还是死在了贫穷上。”
“她死于坠落,当时她正在高空作业,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李雪扎起了短头发,灰头土脸的样子和男人一模一样,远远望去就像个‘假小子’。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坠落下来的,监控也表明她是在高空时突然捂住心脏,然后垂直掉在了地上。”
“因为她没有钱,最后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只不过后期工地受到了传闻的影响,效率一落千丈,最后那个建成图极为漂亮的住宅还是毁在了半路,成了一栋烂尾楼。”
“当时没人给她办葬礼,我也就没见过他的儿子,尸体都是被警局热心火化,而开发商早就跑到无影无踪了。我按着警察给的地址去了一次,她住的环境那简直不是用一个差来形容,但没能找到她的儿子。”
“她在家庭情况如此破败的情况下还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财给我买了份盒饭,甚至自己吃的是寡淡的青菜。那一刻,我确实绷不住了,但我无能为力,只能在一处显眼的地方放下一百块钱——因为我的兜里仅仅只有一百五。”
“我愧对与她,在家庭慢慢好起来后还尝试着去寻找她的儿子,最后却始终了无音讯。不过我听说他受到了政府的资助,还去了孤儿院,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拼搏的道路。”
“我不想去参活他的人生,我甚至自身难保。我是他们一家中愧疚最大的一个过客,我只希望他不要走了他母亲的老路,让这个悲剧随着血脉的传承遗留下去。”但是可能没机会了。
负责人垂下了眸子,叹口气,用着有着深切遗憾的眼神在楚栩和王文身上各自停留了一段时间,道:“如果你们所查的案子和这个孩子有关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吧。他没父没母,即便是罪不可赦的人,我还是要将我最后的愧疚赎完,就当给自己荒唐的一生来个完美的结局吧。”
楚栩听完他的事迹后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从最开始的贪钱贪利,资本家的走狗改为为了生活而迫不得已的可怜人。负责人的长相属实凶残,卑微的样子也确实感染到了楚栩,让他一开始就心生厌恶之感,甚至话都不想多说。
现在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裸的以貌取人吗?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楚栩自嘲着,他一直想要一个人来揭穿他好看的面具下丑陋的灵魂,让他龌龊的另一面狠狠的摔在众人面前。
他恐惧着,却又渴望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个秋天被消解,让他产生了另一种更加消极的情绪。
他想将自己葬在这个秋天,葬在一切美好都还没化为泡影的时刻。即便死后还是会被唾骂,但他已经脱离了世间的束缚,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自由的人。
他知道这是一种不利于世界的消极情绪,但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就像将自己埋在枯萎的栀子花下,一个人静静的沉浸在荒凉之中。
可这无非是不可能的,他的人生轨迹,早就远远偏离了航道,漫无目的的飘荡着,等到下一条航道的出现。他或许会飘到他人之中,改变他人的一生。
他可能是个侵略者,也可能是个救赎者。他无法自己而活,他只能被人拯救。
楚栩彻底无所谓,将一直裹紧的扣子甚至还解开了些许,迎着风也压不住内心的躁动,道:“谢谢您,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跟我们去局里录一下口供吗,顺便交代一下您现在的问题,我们有专门的人员来替您解决。”
“乐意至极。”负责人捏着手机的手便的激动无比,手臂上的青筋都有些凸起,眼睛中盈满泪水。他像是反应过来,将手机胡乱的塞进口袋,抓着他的手不放,道,“谢谢,谢谢,您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
王文转过了身,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罕见的漏出一个欣慰的微笑,道:“走了,早点去早点解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