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地下特殊监护单元。
炎刹被安置在全方位屏蔽的监护舱内，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监测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的管线。他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红色的头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显得异常安静，与之前在「深渊回廊」中那个狂躁的战斗机器判若两人。
陆止渊站在观察窗外，金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过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厉战静立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影卫。
“身体机能恢复度87%，精神力损耗严重，但趋于稳定。”技术主管汇报着，“我们对他进行了全身扫描，包括最深层的基因序列和精神域褶皱……没有发现明显的外来植入物或能量残留。”
“没有？”厉战眉头紧锁，“那他昏迷前那句话怎么解释？”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技术主管调出另一组脑波图谱，“他的大脑皮层在说出那句话时，活跃区域与语言中枢关联不大，反而更接近……记忆读取和指令执行区域。就像……就像一段被提前封装好的信息，在特定触发条件下被自动播放了出来。”
“记忆封装……指令播放……”陆止渊低声重复，指尖在冰冷的观察窗框上轻轻敲击，“‘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就是关于记忆和潜能的篡改与激发。”
他转过身，看向厉战：“‘导师’的账号，追踪得如何？”
“对方很狡猾，使用了多重跳转和肉鸡网络，最终信号消失在境外的一个公共网络节点。”厉战沉声道，“但技术部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残留特征，已录入高危特征库进行比对。”
陆止渊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炎刹身上。这个少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潜在的炸弹。“基石”……这个词在他脑海中盘旋。知道这个代号的人，在整个“塔”内部，不超过五个。这是在他接手“塔”之初，为了彻底清除“普罗米修斯”计划影响而启动的绝密档案的代号。
“导师”不仅知道炎刹的存在，还知道“基石”。对方的渗透程度，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
“加强‘基石’档案库的物理及网络隔离，权限核查提升至最高级。”陆止渊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在他醒来之前，我要看到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所有已知实验体、前研究人员的最新动向报告。”
“是！”厉战肃然应道。他看着陆止渊比平时更加苍白的侧脸，以及那微不可查抿紧的薄唇，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的统帅，总是在独自承受着最沉重的压力。
“另外，”陆止渊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联系特别行动队的顾凛。他正在处理的‘色彩污染’事件，可能涉及高维精神侵蚀，让他把现场数据同步过来一份。”
“色彩污染？”厉战有些疑惑，这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琐事。
“颜镜的手段。”陆止渊只说了这个名字，厉战便瞬间明了。那个危险的、连统帅都曾评价“其异能本质触及规则”的疯子Omega。
“明白，我立刻去办。”
陆止渊最后看了一眼监护舱中的炎刹，转身离开。黑色的统帅制服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但他的脑海中，已经将“炎刹”、“导师”、“基石”、“颜镜”这几个看似不相关的点，逐渐连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他有一种预感，这些事件背后，或许指向同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
儿童公园，警戒线内。
顾凛看着通讯器上那条来自颜镜的加密信息，眉头紧锁。“色彩的尽头是虚无，而虚无……畏惧纯粹的光。”
纯粹的光……
他尝试了强光照射，甚至调动了一名光系异能者队员，释放出凝聚的圣光。然而，那血色区域在强光下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被风吹皱的血池，扩散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将那光系异能者的能量也吞噬了一丝，范围隐隐又扩大了一厘米。
“不行！队长，这玩意好像能把能量也‘染红’！”光系异能者脸色发白地后退。
顾凛的心沉了下去。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那颜镜指的“光”到底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与颜镜有限的几次交锋，回忆着那份关于颜镜异能的评估报告。【色彩剥离】，他能操控色彩，并将其作为一种攻击和精神侵蚀的手段。那么，与“色彩”相对的，是什么？
是“无色”？还是……“本质”？
他突然想起大学时选修的艺术理论课，教授曾说过，在物理学上，白光包含了所有颜色的光，而纯粹的光，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未被任何色彩渲染的、最本源的能量状态？
但现实中，哪里存在这种“纯粹”的光？
就在这时，他的副官带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跑来：“队长，技术部那边有了新发现！他们对‘颜料’样本进行了分子层面的深度解析，发现其结构在不断地‘模仿’和‘复制’周围环境的能量属性，并将其扭曲、异化成自身的一部分！这更像是一种……高度活跃的能量同化剂！”
同化！复制！扭曲！
顾凛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他明白了！
颜镜的“色彩”，本质是一种强制性的“同化”规则！它将接触到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能量还是精神力，都强制“同化”成与自身性质一致的、充满混乱和堕落信息的“血色”！
那么，要对抗这种“同化”，就需要一种它无法同化，或者同化后反而会使其自身结构崩溃的东西！
“纯粹的光”，指的不是可见光，而是一种高度稳定、结构纯粹、无法被扭曲和异化的正向能量！
这种能量在哪里？
顾凛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特别行动队里没有这种属性的异能者。或许……“塔”的某些特殊部门会有储备？但他刚刚收到通知，统帅办公室要求同步现场数据，这说明“塔”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他立刻接通了与“塔”技术部的直连通讯。
“‘塔’技术部，这里是特别行动队顾凛。我需要查询，在‘塔’的能量库或者已知异能者档案中，是否存在具有高度稳定、结构纯粹、具备净化或‘不可侵染’特性的能量或异能者记录！优先级最高！”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技术员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片刻后，回复传来：“顾队长，根据您的描述，进行模糊匹配。匹配度最高的记录是……S级机密档案，‘基石’项目相关能量特征描述。但该档案权限为统帅级，我们无法调阅。”
“基石”？又是这个代号！顾凛心头一震。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巨大冰山的一角。
“除了‘基石’，还有其他匹配项吗？”他追问道。
“有的，但匹配度较低。一个是已封存的‘普罗米修斯’计划中，关于‘绝对秩序’能量的理论构想，但从未实现。另一个是……民间记录，关于某些古老宗教或传说中提到的‘信仰之力’或‘神圣能量’，但缺乏科学实证，可信度极低。”
信仰之力？神圣能量？
顾凛的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了前几天偶尔在热搜上瞥见的那个直播间画面——那个叫做云眠的、睡眼惺忪的Omega，以及直播间观众提到的“被治愈”、“心灵宁静”的评论。
当时他只以为是炒作和粉丝滤镜。但现在，结合“纯粹”、“稳定”、“无法被同化”这些关键词，以及那种能无形中抚平焦躁的力量……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难道颜镜指的“纯粹之光”，竟然是……那个看起来除了睡觉一无是处的咸鱼Omega？！
沈言的公寓。
沈言看着“纯粹之光”基金会发来的那份措辞优雅、条件优渥到不可思议的合作意向书，内心的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对方对云眠的“特质”描述得非常精准——并非简单的“治愈”，而是用了“稳定精神场”、“抚平能量涟漪”、“呈现本源宁静”这样的专业术语。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基金会该有的认知水平。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去调查这个“纯粹之光”基金会。注册信息完美无瑕，资金来源清晰，主要致力于精神健康研究和公益事业，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越是完美，越让沈言觉得不安。
他走到客厅，那片失去色彩的区域依旧刺眼。云眠还在睡，只是换了个姿势，怀里抱着那个已经变成灰白色的抱枕，睡得依旧香甜。
沈言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厨房给他热牛奶，准备等会儿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当他端着温好的牛奶和一小块草莓布丁回到客厅时，却发现云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坐在沙发上，睡眼朦胧，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黑白区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
“醒了？先把牛奶喝了。”沈言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云眠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沈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沈言……家里的颜色……好像坏掉了？”
沈言：“……” 这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一点？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沈言试探着问。
云眠歪着头，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多吵闹的颜色，很烦……然后我就让它们安静一点……” 他说着，还打了个小哈欠，似乎回忆这件事都很耗神。
让它们安静一点……所以就把色彩都“吃掉”了吗？！沈言感觉自己的眼角在抽搐。
“那……你能让它们恢复吗？”沈言指着那片黑白区域问道。
云眠看了看那片区域，又看了看沈言，然后低下头，小声说：“……我试试。”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那片区域，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几秒钟后，他的指尖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月光般柔和朦胧的白光。
那白光非常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云眠的额角又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仿佛这个举动对他消耗极大。
沈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害怕。
那朦胧的白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牛奶，缓缓融入黑白区域。奇迹发生了！那片死寂的灰色，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色彩！
先是那幅抽象画，凌乱的色块重新变得鲜明；接着是宝蓝色的花瓶，恢复了它深邃的色泽；最后是那个明黄色的抱枕，温暖的黄色一点点驱散了灰白。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直到那片区域完全恢复原状，云眠指尖的白光也彻底消散。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向后倒进沙发里，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带着疲惫和委屈的眼睛看着沈言。
沈言立刻上前，扶住他，将温牛奶递到他嘴边：“慢慢喝，别说话。”
他看着云眠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点红晕，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吞噬色彩！恢复色彩！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异能！这涉及到了某种……近乎规则的“赋予”与“剥夺”！
而那个“纯粹之光”基金会，目标很可能就是云眠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就在这时，沈言的私人通讯器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带有官方加密标识。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您好，沈言先生吗？我是特别行动队队长，顾凛。”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传来，“冒昧打扰，关于您旗下的云眠先生，我们有一些紧急情况，希望能与您当面沟通。”
顾凛？特别行动队？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是因为云眠直播的影响，还是……和刚才恢复色彩时那微弱的能量波动有关？
沈言的心猛地一沉。麻烦，果然接踵而至了。
他看了一眼怀里因为疲惫又开始昏昏欲睡的云眠，深吸一口气，对通讯器那头说道：“顾队长，您好。不知您想了解什么？另外，您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纯粹之光’的基金会？”
电话那头的顾凛，显然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愣住了。
“纯粹之光？”顾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沈先生，您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塔”，统帅办公室。
陆止渊看着同步过来的儿童公园现场数据，以及技术部对“颜料”的深度分析报告，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
“强制同化……规则层面的侵蚀……”他低声自语，“颜镜，你的‘艺术’，果然越来越危险了。”
而厉战刚刚送来的、关于“纯粹之光”基金会的初步背景报告，则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基金会明面上的业务无可指摘，但其几个主要捐助人的背景，却隐隐与一些境外异能研究机构，以及……某些信奉“人类纯净主义”的极端组织有所关联。
人类纯净主义……排斥一切非自然觉醒的异能者，尤其敌视像颜镜、云眠这种能力触及规则层面的“异类”。
顾凛的紧急查询，沈言的突然接触，以及这个恰到好处出现的“纯粹之光”基金会……
陆止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几条原本杂乱的线索，开始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炎刹背后的“导师”与“普罗米修斯”计划；
颜镜的“色彩同化”与可能存在的克制力量——云眠；
暗中窥伺、目标不明的“纯粹之光”基金会；
以及那个指向他自身和“塔”核心机密的“基石清除”指令……
这些事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正在朝着一个共同的焦点汇聚。
他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断。
“厉战。”
“在。”
“以协查‘色彩污染’事件的名义，授权顾凛，可以有限度地向沈言透露部分非保密信息，并获取云眠的初步能量特征数据，但必须确保云眠的人身安全，不受任何势力干扰。”
“另外，”陆止渊的声音冷了下去，“动用‘暗影’小组，对‘纯粹之光’基金会进行深度渗透调查。我要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以及他们背后，到底站着谁。”
“是！”
厉战领命而去。办公室内，陆止渊独自一人，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将城市染上一层血色。这血色，与儿童公园那片不详的区域，何其相似。
风暴将至，而他，必须站在风暴眼的最中心，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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